第21章稷山军
稷山军营，中军大帐。
大胜的喜悦已经淡去，许多后事悬而未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沉甸甸的气氛。
那张象征着最高权位的胡床依旧空着，无人落座，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界限。
王昭率先打破沉默，他将几卷帛书摊在木案上，交给众人传阅：“各位，情况不容乐观。我们以李司马名义发出的‘奉诏讨逆’檄文，在河东各郡激起了一些波澜，但杨奉反应极快。安邑已四门紧闭，通往各处的要道都增设了关卡，盘查极严，我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
张秀搓了搓手指，接口道：“我张家筹措的几批粮秣和兵械已在路上，可解燃眉之急。但安邑城内……”他看向一旁的沈朗，有所希冀，“沈兄，你们沈家树大根深，在郡府和安邑城内门生故旧众多，能否想办法打通一条缝隙？我们这千余人困守山中，若外部补给长期断绝，只怕……”
沈朗没有表态，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叹了口气说道：“不瞒诸位，家叔已在朝中尽力周旋，但杨奉如今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此刻让家族明面动作，非但难以奏效，反而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过，家中也传来密讯，杨奉麾下并非铁板一块。韩暹此战大败，威信扫地，李乐独木难支，军中已有暗流涌动，尤其是一些本就心向汉室，或与杨、韩、李等人有隙的将领，心思已然活络了。”
“有缝隙就好！”裴松声如洪钟，很是不满帐中的沉闷气愤，“要我说，咱们现在兵锋正盛，士气可用！干脆一鼓作气，点齐人马，杀到安邑城下，跟杨奉老贼决一死战！砍了他的狗头，迎回天子，这河东就是咱们的天下！”他双目炯炯，战意昂扬，稷山一战的胜利让他信心倍增。
一直沉默的韩烈摇了摇头，他思虑更深：“裴兄勇猛，无人不服。但安邑城高池深，非稷山险道可比。杨奉虽败了一阵，根基犹在，困兽犹斗。我军新胜，然伤亡亦重，新归附的卒心志未定，攻坚器械更是匮乏。若贸然发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粮尽援绝，则大势去矣。到了那时候，且不说杨奉，北方的匈奴，关中的李傕、郭汜，乃至河内的张扬，谁会坐视我们壮大？必成众矢之的。”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打，风险巨大。守，前景黯淡。
无形的压力如同磐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王昭长身而起。
他看向众人，最后定格在一直未曾开口的凌天身上，朗声道：“诸位，打还是守，或是如沈兄所言，分化瓦解，这些方略皆有其理。但我想说的是，当务之急，并非争论具体策略，而是需定下主心骨，统一号令！”
他声音提高，已然有了想法：“如今我军已有根基，旗号已立，绝非昔日散兵游勇。但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未来道路艰险，当下强敌环伺，若仍如以往一般，诸曹各管一摊、各屯主管军事，遇事商议不定，则力量必定分散，何以应对危局？我等需要一位领头的，能总揽全局，决断乾坤，带领我军在这乱世杀出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帐内人都了然了，所有目光聚焦在凌天身上。
张秀立刻会意，霍然起身，对着凌天拱手，语气诚挚：“王昭兄所言极是！少羽，你我相识于微末，你的为人本事，我最清楚！从北邙山为救老弱向贼寇仗义出手，到郡募选拔独占鳌头，再到此次稷山设伏，以少胜多，挽狂澜于既倒！你的勇武、胆识、谋略，弟兄们有目共睹！如今我等更手握天子密诏，占尽大义名分！我张秀，愿奉你为首！这领头之位，非你莫属！”
裴松咧嘴大笑：“我也一样。早就服了凌屯长！这头把交椅，你不坐，谁敢坐？我裴松跟你干了！”
韩烈亦重重抱拳，沉声道：“韩烈，愿听凌兄号令！”
吴峰、王庆、卫平、赵山等屯长，以及彭康、曹顺等曹官，纷纷起身，齐声应和：“愿奉凌兄（凌屯长）为首！”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朗身上。
他脸上神色变幻，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
他出身士族，在郡军起事之初，曾与张秀并为领袖。如今要奉寒门出身的凌天为主，心中难免有些芥蒂。
可眼前的形势、凌天的威望、以及为自己和家族未来的考量，都迫使他必须做出选择。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凌天深深一揖：“凌屯长。沈朗……亦愿遵从号令，共图大业。”
众意已归，大势所趋。
“诸位。”凌天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心中热血奔涌，责任感如山压在肩上。
他走到帐中：“我凌天，本是北邙山一猎户，蒙诸位兄弟不弃，生死相随，方有今日。奉诏讨逆，乃臣子本分。稷山获胜，是全军将士用性命拼来功劳。今日，诸位推我为首，这实在是千钧重担！”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如此乱世，大敌当前，不是我推诿谦让时候！既然兄弟们信我、重我，那我凌天，便当仁不让，扛起这份责任！自今日起，我与诸位，与全军将士，福祸与共，生死同心！必带领大家闯出一片天！”
“福祸与共，生死同心！”众人心潮澎湃，齐声高呼，声浪大到要将帐顶掀翻。
王昭与张秀对视一眼，一同上前，郑重地引凌天至那张空置的胡床前。
凌天撩起甲袍下摆，稳坐其上。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奋不顾身的屯长了，而是这支军队真正的主帅，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流露。
坐定后，凌天首先议定名号：“我等既然草创至此，以讨贼勤王为名，应当有一个响亮名号，以正视听，以聚人心。‘郡军’的称呼就不合时宜了，诸位可有高见？”
王昭显然早就考虑过了，立刻应道：“我等起于稷山，亦于此地大败国贼，站稳根基。‘稷’乃谷神，亦是社稷的根本。依我之见，不若便称‘稷山军’！既纪念我等崛起之地，亦寓匡扶社稷之志！”
“稷山军……好！”张秀抚掌赞道，“名正言顺，寓意深远！”
“好！就叫稷山军！”众人皆以为然。
“既名号已定，我等便是‘稷山军’！”凌天朗声道，随即发号施令，“依我之见，建制暂且沿用曹屯制，以便指挥。不过职责上，我有一些想法！”
“王昭听令！”
“在！”
“命你总揽全军后勤、粮秣调配、文书案牍及对外联络，为我军之萧何，稳固后方！”
“王昭领命！”
“张秀听令！”
“在！”
“命你严明军法，赏功罚过，确保军纪如山！同时，依沈庶曹所言，杨奉军心已乱，着你全力负责对其内部进行策反、渗透，不惜重金，务必要在杨奉心上插上一刀！”
“张秀明白！”
“沈朗听令！”
“在！”
“望你利用家族人脉，不惜代价，务必在杨奉的封锁线上，为我稷山军打开一条物资通道！粮草、药材、铁料、盐巴，凡军需所用，多多益善！此事关乎我军生死存亡，拜托了！”
“沈朗……必竭尽全力！”沈朗深感重任，深吸一口气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