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沧海一笑
这时,谢轩笑道:“履初既然夸口,颇识乐理,可敢来击鼓相和?”
萧复拱手道:“有何不敢,请院长以乐谱下示。”
谢轩笑道:“善,果是少年意气,过来坐吧!”
萧复来到谢轩身边,谢轩看向侍立在其身后的裴娇儿:“将乐谱拿给履初。”
裴娇儿闻言,自袖口取出乐谱,交到萧复的手中。
乐谱入手,还带着裴娇儿的体温,兼且一股独特的少女体香,顿时就钻入萧复的鼻子里。
萧复到底年幼,对男女之事从未涉猎,红云顿时就升到了耳根,颇有些不知所措。
谢轩看着萧复窘迫的样子,顿时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谢轩这一笑,堂下众多本已对萧复的窘态忍俊不禁的仕子,顿时也憋不住了,同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顿时就将众人紧绷的情绪消弥,连带着也打破了原本略有沉闷的气氛,众人的情绪顿时就被调动了起来。
这时,谢轩看了一眼堂下依然难展笑容的李泌,突然开口道:“有琴有鼓,却无洞箫相和,茂公可愿与我琴箫同奏?”
李泌此刻虽然心绪不佳,但是得谢轩相邀合奏,本就是一种极大的荣耀,当下便拱手道:“院长相邀,学生荣幸之至。”
谢轩抚掌大笑道:“大善,诸君请给我等一刻时间,熟悉曲谱。”
谢轩此话可不是托大,他的这首曲谱非常简单,对于六艺为必修课的一众仕子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一眼之下,就可以了然于胸,一刻时间对于萧复和李泌来说,确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这曲谱也不是出自谢轩的手笔,乃是王子璇根据他所弹的琴曲谱出。
说起来,这琴谱的出世也是颇有意思。
用后世的话说,谢轩与王子璇现在正处于热恋期,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古代娱乐生活匮乏,两人又不能一起看个电影,去个游乐园什么的。两人平日里除了打情骂俏之外,总得找些娱乐项目,琴箫和鸣自然是其中一项比较高逼格的事情。
好在,谢轩自樊川扬名之后,就已经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在古代,君子六艺是文人仕子阶层必须掌握的技能。
礼、乐、射、御、书、数之中,数他可以说是独步天下,估计他要是出一道微积分方程,能把这个时代的数学家都逼死。书、礼他勉强算是合格,但是乐、射、御三项,他简直可以说是狗屁不通。
三者之中,若论难度,以射、御为最,毕竟在穿越之前,运动方面的事,就不是谢轩的强项。但若论对谢轩影响最大的,首推乐无疑。
要知道,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这五驭之中,除了最后的逐禽左之外,并不算太难,谢轩在风不羁的指导下,勉强可以对付。
五射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谢轩基本上已经放弃人生,但是用的地方却很少,且即使是不中,也无伤大雅。
唯独这乐,基本上属于登入大雅之堂的入场券,为文人仕子阶层的必备功课,是必须要学,而且要学好的。
不过谢轩在这方面的天赋,着实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起步又比同龄人晚了不少,更没有名师指导,是以也只能说是能弹而已。
是以,每次当谢轩在当世的琴曲大家王子璇面前弹琴之时,当真可以说是班门弄斧,出尽了丑。
热恋中的男女,自然是希望在所爱之人面前维持自己的美好形象,谢轩也不例外。于是他就只能技艺不够,曲子来凑。
从音乐的多样性和丰富程度来说,这个时代的音乐自然不可能与后世相比。谢轩此举,顿时就让王子璇大开眼界,其中最受到王子璇推崇的便是后世的沧海一声笑,这才有了王子璇亲自谱曲的事情。
李泌与萧复过来翻看曲谱,而谢轩则看向韦振开口笑道:“韦兄何不一展舞姿,以添酒兴?”
韦振哈哈笑道:“幼安有命,在下安敢推辞?”
他直呼谢轩的字,而不是称其官名,自然是在暗示在场的众仕子,今夜尽可狂欢,场中并无高低尊卑之别。
谢轩不由地也在心中暗赞,京兆韦氏能有今日之地位,果然并非侥幸,只看韦振一人,便可尽窥其族中气象。
韦振起身离座,抽出腰侧宝剑,翩然起舞,口中高歌道:“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霜峰直临道,冰河曲绕城。古木参差影,寒猿断续声。冠盖往来合,风尘朝夕惊。高谈先马度,伪晓预鸡鸣。弃繻怀远志,封泥负壮情。别有真人气,安知名不名。”
此诗乃是李世民过潼关时,触景生情所作,尽抒一代帝王的胸臆抱负,如今再结合韦振雄浑高亢的歌声,顿时就让众人热血沸腾。
韦振一曲舞罢,恰好是来到杨绾面前,当下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当然也是属于以舞相属的一种,只不过在场的仕子众多,韦振不可能一一相属,便转而演变成了一种接力的模式。
杨绾自幼体弱多病,身形瘦弱,史书记载他身患痼疾,不过在当下这种时候,他又怎能按捺下心中的豪情,当下亦拔剑起舞,高歌道:“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此诗节选自魏晋左思的《咏史八首》,在杨绾洒脱空灵的歌声衬托下,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出尘美感。
谢轩虽然大大小小的宴席参加了不少,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文人仕子起舞高歌的场景。
这与他想象之中的歌舞伶人规整有序的套路舞蹈很不一样,讲求的是一个随性而发,随歌起舞,没有任何的套路和定式。只要能够对上口中歌曲的节奏,便是胡乱而舞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顿时就让谢轩感到放心不少,看样子这唐代宴席之上,文人仕子的歌舞,对他最大的考教,实是千锤百炼的脸皮,对舞蹈本身的技巧要求并不算太高。
毕竟,他要的只是能应付过去这些场合,而并非是要像裴旻和公孙大娘那样,以剑舞而名垂青史。
就在众人歌舞正酣之时,李泌和萧复也将曲谱熟记于心。两人的音乐造诣也只是中上之姿,能够这么快领悟乐谱,实在是因为沧海一声笑的曲谱太过简单。
众人见两人手捧乐器来到谢轩的面前,知道两人已是准备停当,正在剑舞的仕子也停下舞步,回到了坐席之上,整个大堂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堂上的三人对视一眼,谢轩放在古琴上的双手,突然轻捻琴弦。
“铮铮铮。。。。”
清越的古琴之声突然在大堂中响起,如清泉一般撩拨众人的心弦,让众人的眼前浮现出一幅轻舟逐浪的恬静画面。
紧接着,高亢的箫声突然响起,声动霄汉,众人眼前的画面又生变化,箫声如有生命一般,直上九天,接引漫天月华洒落,将浩海染成一片银色。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娴静的画面之时,琴声突然转疾,音调也婉转螺旋,抟飞而上,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将整个脑海之中的画面彻底撕碎。
海浪奔腾翻涌,狂风呼啸肆虐,万顷银波如同利箭一般,划破夜空,一叶孤舟,在巨涛浪头,上下沉浮,往复盘旋,随时都可能有倾覆的危险。
就在众人紧张不已之时,那琴声突然自高处毫无征兆地跌落,在极低处往复徘徊,如同在曲径处探幽,众人脑海中的画面顿时又是一变。那海上风雨初歇,但天空却依然阴云密布,低垂压抑,一叶小舟,在茫茫大海之上,左冲右突,似在寻找出路。
紧接着,一阵清亮明快的箫声突然响起,瞬间就将众人心中那种压抑纠结的情绪一扫而光。仿佛那操舟之人,突然间在这风雨浩海之中发现了脱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