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前往老河镇
一路上,吴大绶身穿柳叶甲,驮着羊皮水囊和大包干粮,带了一把佩刀和一把长枪。身上还背着一个沉重的箭囊,里面插着大大小小数十支箭。尚尾三见状,策马上前搭讪:“吴把总,你何苦带这么多东西出行?”
吴大绶道:“荒漠戈壁之地多有野狼出没,运气不好还会碰到鞑子流寇,多带些装备可防备万一。”尚尾三道:“其实你大可轻装出行,我们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只管放心。”吴大绶道:“道长所言甚是,只是我平素出行习惯这副行头,多带些也无妨。”
尚尾三侧头看去,见其他人已落下一截,驱马靠近吴大绶,神秘兮兮问:“你可知道,我们这一行人中,谁的本领最大?”
吴大绶道:“想必是那位陆道长!”那晚宴席上陆道人的蛇虎之变着实吓人,他心中十分佩服。
尚尾三有些失望,说道:“这你就看走眼了,他那只是障眼法,只能吓唬胆小的人。”
吴大绶一脸茫然道:“真是障眼法?”他对这些道术将信将疑。只不过,那晚陆道人龙虎之变实在太逼真,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一会,又道:“本领最高强的,莫非是纯元观的松玄道长?”那晚松玄道人虽然没有显露身手,但纯元观大名鼎鼎,松玄道人料来不会是等闲之辈。
尚尾三道:“天下浪得虚名的人多了,等到危急之时,你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道:“我跟你挑明了说吧。最厉害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吴大绶望向尚尾三,犹豫道:“莫非是尚道长你?”尚尾三笑道:“算你说对了,我只是故意深藏不露。”吴大绶一愣,点头道:“对了,薛大人曾说过,世外高人都深藏不露,不肯人前卖弄。”
尚尾三见他上当,心里一喜,故作谦虚道:“此事你千万不要声张,危急之时离我近些,我自会救你性命。”见身后几人驱马赶上来,赶紧压低嗓子。
裴阿柱驱马上前,望着吴大绶的箭囊,好奇问道:“吴大哥,你这箭囊中的箭有大有小,是什么道理?”
吴大绶道:“这些小箭射程远,可射远敌,大箭可射近处,杀伤力大。”说起箭术,吴大绶颇有兴致,絮絮叨叨说起来。
午后,一行人来至永昌东北边陲的老河镇。
皇甫希牵着马走在镇上,说道:老河镇再往北就是荒漠之地。十多年前,老夫为寻找义弟,曾在这镇上住过几日……咦?这里比以前要热闹多了!”
吴大绶道:“两年前,从沙州迁了不少人户落户在这里,加上附近屯守的军士,足有上千人丁了。”
“原来如此!”
老河镇虽小,却有七八家客栈,皆因此处毗邻前往北边黑水城的一条商道,往来客商常在此歇脚。皇甫希找了一家“马家客栈”歇下,派吴大绶带人到附近打探消息。
吴大绶熟门熟路,隔天就带来一个对勒马镇奇案知情的老汉。这老汉名唤霍三牛,是本地三危镇人氏,如今五十有六,是当年最早发现勒马镇全镇人户失踪的目击者之一。
得知众人打探多年前的案子,霍三牛有些纳闷,但见来者都是官家之人,不敢多问。这是他心中苦痛,便如倒豆子般讲了出来。
霍三牛长叹一声道:“十六年前八月初三的晚上,我和妻子马氏睡到后半夜,忽听到屋外飞沙走石,起了一阵怪风。那风转瞬即逝,隔天醒来,只见屋前的空地上落满了一地的树叶。院子里满满一大水缸的水都变成了红色。我们这地方常年干旱缺水,要取水只能到山脚下三里外的一处水井挑水。那天我一大早出门去挑水,回来时发现马氏躺在床上哀嚎,一问她,她说是口渴忍不住,喝了几口水缸里的浑水,接着就腹痛起来。”
卢福给霍三牛端来一碗茶,霍三牛道了声谢,又继续道:“那天下午,我熬了些解毒的草药汤喂服马氏,马氏嚎了大半天,总算消停些。又过了一天,马氏就能起床行走,只说有些头疼,接连几天都发烧说胡话,终日里躺在床上。”
说到此处,霍三牛眼神中透出惊慌,哆嗦着喝了一口茶,又道:“第三天晚上,睡到半夜时分,马氏突然起床。我以为她是起床上茅房,醒来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入睡。到后来,我翻了一个身,一摸枕头边,发觉马氏不在,急忙起床寻找。不曾想,四下里找都不见她人影。我当时慌了神,打起火把屋前屋后找人,又叫醒几户邻居帮忙在附近寻找,前前后后都不见马氏踪影。折腾了一两个时辰,等到天亮,我和邻居在下山的路上找到了马氏的脚印,顺着脚印一直寻到山脚下往镇子里的大路上,只因大路上人多,再也辨别不清。我越想越后怕,急忙把几个孩子交给邻居照看,跑到镇上四下打听。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豆腐店的老板,说半夜里曾看见一个女子一路往北去了。”
“往北?那是到了老河镇?”皇甫希眼神一亮,这一带地形他基本熟知,知道三危镇往北就是老河镇,再往北就是勒马镇,除此以外都是荒漠。听到这里,他心中大为触动。
霍三牛点了点头道:“我一路往北找寻,沿路有不少人都说似曾见到马氏,说她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往前走,往北而去了。我一路循迹跟上去,心想马氏一个妇道人家,只比我早走两个多时辰,我一个男子汉,脚力怎么也比她好,用不了多久定能追上。追到天黑时节,我走了四五十里路,到了老河镇。镇上一个卖野马皮的小贩告诉我,黄昏时节曾见到一个女子头发蓬松、衣衫褴褛,目光发直一直往前走,问话也不搭话,多半是我妻子马氏。我鼓起劲又往前追了十多里路,天黑了,只好折回老河镇,准备第二天天亮再追。”
皇甫希追问:“第二天你何时到了勒马镇?”当年他为追寻义弟李元谠的下落,曾遍访当地百姓,却不曾见过霍三牛,如今听他一番话,只恨自己当年太大意。
霍三牛又摇头又叹气道:“只怪我睡得死,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匆匆吃了些糕饼,又上路追赶,走了二十多里路,我在路边找到马氏的一只破鞋子。鞋子破烂得不像样子,但一看就知是马氏穿过的。我再往前走两里路,就到了勒马镇,那时已是午后。”
“哦!”皇甫希燃起的希望霎时破灭,当年他追查勒马镇人户失踪案,知道上午就有人报案,如此看来,霍三牛并非第一目击者。
霍三牛唉声叹气,继续道:“那天我午后才到勒马镇,本想找人打听。不曾想,四处查看,偌大一个镇子,竟无半个人影。那里再往北就是荒漠之地,荒无人烟,我当时心想,莫非这里来了强盗,镇上的人都到别处避难去了,又或有官家下令把人户都迁走了。我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等到黄昏时节,还是不见有人归来,看看天色不早,只得又回老河镇客栈落脚。隔天一早,就听到老河镇上人人交头接耳,说勒马镇出了大事,全镇的人失踪了,多半是被强盗劫掠走了,当时吓得我魂飞魄散。”
又喝了口茶,霍三牛抿抿嘴道:“午后,我就看见一些骑马的衙役匆匆从镇上街道驰过,往勒马镇方向而去。我壮着胆子拦住了一匹马想问缘由,官爷们说是奉命行事,将我喝止一旁。到后来,衙役们封了老河镇前往勒马镇的路,我苦等多日无果,只得回家。原想到家等个几日,马氏也许会自己回家,哪知回家后等了上十天,始终不见妻子踪影。后来我又去衙门告官,再也无半点下落。”
时过十六年,霍三牛对当年之事记得一清二楚。他长叹一声道:“我原想,就算是强盗抢劫,过些日子总会水落石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怜我妻马氏,一十六年,就此音讯全无,夫妻再会,只能到阴曹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