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人说说笑笑，便到了祖母的房间。此时二人皆安静了下来，不再说笑。
薛**进去时，丫鬟正好将熬好的药端过去。她伸手接过托盘，摆摆手让丫鬟下去。
这点孝心，她是有的。
待她走到祖母的床榻前时，见着她还睡着，便将托盘递给湘儿。
冯梅英像是听见了动响，缓缓睁开眼。许是太久未见过薛**，一时半会认不出人来。
王素月笑着道：“娘不认识了，这是陶陶啊！”
冯梅英仔细瞧着，才缓缓道：“这是陶陶啊，都长这么大了，我怎记得陶陶不是只有这么高吗？”
冯梅英缓缓抬起干煸苍老的手，比了比高度。
薛**笑着道：“祖母太久未见到陶陶，记不清了。”
“是啊，人老了，就容易糊涂。”冯梅英这时脑子比较清醒，说什么也能听得懂，答得上来。
有时精神不好时，什么都不记得，连薛兴正是谁，都不记得。更何况是连夜照顾她的儿媳妇，王素月。她都认不得，只会悠悠的来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中？
单是这一句话，能给王素月怄死，若不是怕被外人说三道四，她早就想摔药碗离去，不管这老太太的死活。
折磨起人来，便是能将人折磨死。一会要吃这吃那，厨房做好端来后，她便赌气说不吃了。
一会儿骂天一会儿骂地，一会儿又指桑骂槐，一会儿又指着王素月的鼻子怒骂。
王素月好几次被她气得落泪，撂下狠话不管这老婆子的吃喝拉撒，也不许下人管，任她是生是死。
可最后，狠不下心来的也是她。第二日又跑到冯梅英的床前伺候着。
薛**并不知晓这些，王素月自然也不会跟她说这些，就像薛**也不会说自己的委屈，说多了，都只会徒添旁人的担忧。众人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时，都不舍得将自己的难熬告知与他们，只因害怕他们担忧。
薛**问候了几句，便示意湘儿将药汤端过来，薛**摸了摸碗的温度，还是有些烫手。
她舀了一勺，仔细吹凉后喂到她的嘴边，冯梅英像是变脸一般，方才还是笑着夸陶陶长得标致，现下便是皱眉，摇头，“不喝不喝。”
薛**软下声音，柔声道：“祖母还是将药喝了吧，良药苦口利于病，服下后，祖母便能快些好起来。”
冯梅英现下像是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无论薛**怎么说，她都不肯吃药，而后再是猛的伸手将她递到嘴边的汤匙一掌拍下。
汤匙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薛**白皙的手上也红了一片。
王素月见了后，眼里聚起怒气，拉过薛**的手仔细瞧了瞧，而后将碗狠狠搁在桌上，“爱喝不喝。”
王素月拉起薛**便往外头走，外头的丫鬟对这事也是见怪不怪，默默走进房里将断了的汤匙收起来，重新换了个后端起药汤去床榻前喂她。
薛**被王素月紧拉着往外走，王素月一直对冯梅英有怒气，这下她还一巴掌将陶陶的手打得通红一片，王素月更是生气。
薛**问她，“娘，祖母可有欺负你？”
王素月拉着她，坐到院子的亭中，顺了顺气后，才缓缓道：“你祖母一向如此，倒也没什么欺负不欺负。”
薛**听这话，便知晓娘，怕是被欺负了。心头一紧，“娘，伺候祖母的事，交给下人便是了，就莫要凑到她的面前了。”
单是喂个药，她都能发这么大的火，莫说平时里王素月伺候她吃喝拉撒了，定是受了不少气。
王素月摇头，“那么多人盯着，倘若是我撒手不管，怕是要被人指指点点。再说了，你爹定会心头不快。”
“那么多人是谁，娘为何要管那些人如何看。单是为了让别人不说闲话，便要受尽祖母的气。”薛**有些气，气娘的愚昧。
王素月长叹一口气，未回话。先前她刚嫁进薛府时，薛兴正还是个刚入政途的小生，老太太还未回老家，便算得上是这王府的一家之主。
家中的下人少，王素月便要时常帮忙着做事，但大抵都是在伺候冯梅英而已。
王素月每日都过得小心翼翼，甚至是胆战心惊。生怕哪个半夜，便被冯梅英唤来的下人喊醒，只为去做冯梅英突然之间来的念头。
比如王素月正沉睡着，只因冯梅英想吃梅花糕，她便得在半夜时分，披着衣裳点着烛火起来做糕点。
待她做好时，外头天色已亮，冯梅英睡得哼哧哼哧。
亦或者是大冬天让王素月前去洗衣服这般的事，每每想起，王素月都是一阵怨气，几十年过去又如何，她这怨气哽着，便会是永远的事。
恨归恨，但冯梅英回来薛府后，王素月也并未将当年之事报复与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过这冯梅英的脾性一如既往，让人难以伺候。
王素月想想，便觉得身心俱疲。
薛**见自己相劝无果，便问：“祖母在乡下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将她接到京都来呢？”
王素月理了理裙摆，慢慢道：“你爹一直对你祖母亏欠得很，早就想接她回来享清福。现在的薛府今时不同往日，你爹想让你祖母到京都来安享晚年。但一直拖着，又未去做。而后便是老家传来说你祖母摔了一跤，你爹便更是愧疚得很，便立马派人去将她接了来。”
薛**点点头，便未说什么。她记得家中待的久的仆人说话，以前祖母也是住在薛府的。
“那当时祖母又为何要独自一人回到老家去住呢？爹那是不是已经走上官途，祖母正是可以享清福的时候，怎的就想着回老家了？”
那时，王素月还是新媳，冯梅英兴许是想搓一搓她的锐气，磨一磨她官家小姐的架子，便处处刁难她，王素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了下去。
薛兴正知晓，也只是沉默不语。
大冬天里，井水冰冷刺骨，丫鬟都不敢去洗衣服，却只有王素月，在井边用力搓衣服。而那时，她刚生下陶陶，便不曾好生休养，便要与丫鬟分担着家事。
王素月在王府中何曾做过这些，嫁给薛府后便是当牛做马般，这事便来薛府探望王素月的王家人瞧见。
第二日王家等一众人都上薛府来找薛兴正说理，逼着薛兴正在冯梅英与王素月之间二选一。
一边是早年丧夫，一手将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大人，一边是自己要陪伴一辈子的新媳妇，而这新媳妇的娘家，与自己的仕途息息相关。
薛兴正忍痛将自己的母上大人送回了老家，这事一直都是薛兴正的痛处，他也怕有人在背后说他为了仕途抛弃老母亲，是为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