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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淮的眼神已经足够阴冷,若是别人一定会避之不及,倒是这个元鸣宇丝毫不加避讳,萧云山道:“王爷,慎言。”
“堂兄为何要这样喊我?多显得生疏啊。”元鸣宇道,“若抚宁侯当真对你情深义重,哪里会在乎身处何方?抚宁侯在沙崧那么久,常年和我堂兄相隔万里,这样的苦都能忍。那沙崧也本就是我北岐的疆域,和我堂兄一起去北岐,自此以后永不分离,难道不好吗?”
徐清淮冷声道:“你是来拉拢我的?”
元鸣宇哼笑,“那不然呢?你这样的将才,难不成还让你做个幽居深宫的妃子?你们沙崧的将士也是苦命,听闻常年不受朝廷重视,偏偏又是整个大昭最争气的,这样的军队若是在北岐,必是要好好对待,粮饷也要翻出几翻的。”
“可惜北岐到现在也没有能敌过大昭的将军。”
元鸣宇道:“你来了不就有了吗?我北岐在二十多年前,也是有一员悍将的,苍狼军是北岐的勇猛之师,若你肯来,本王可为你重建苍狼军,让你成为北岐的第二个鸿岳将军。”
徐清淮倏然顿了一顿,沉了口气,转过头冷声道:“我考虑。”
元鸣宇笑道:“好,那咱们改日再谈。”
徐清淮攥着萧云山的手,此时的画舫也渐渐靠了岸。灯光耀着两人的脸,岸上的夜市极其热闹,像是过年一样。两人还从未一起在京城过过一个年,如今的景象也从未一起看过。今日的盛景在这一刻就像是专程为他们准备的。
徐清淮对着萧云山缓缓一笑,道:“我们下船吧。”
河岸上人流涌动,无数抱花而过的姑娘经过,连同一众郎君也头上簪花,让这满街遍布花香。徐清淮看着摊贩上摆着的小玩意,一时间觉得甚是有趣,恰如儿时在皇宫里。只是那时候皇宫里也没有什么玩意,大多数是王卓殊去看他的时候带一些街边买的东西。徐清淮自己却自小没买过什么。萧云山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你想要那个?”
徐清淮转过头来,伸手轻轻弹了萧云山的额头,“我是孩子吗?”
萧云山笑道:“你跟孩子也差不多了。”
不知为何,徐清淮遗憾的不再是自己遗失的少年时光,而是眼前人从前的痛苦岁月。他眸底深深,默然无言,然后走过去,买下了一串铃兰手串,戴在了萧云山的手上。
手串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在一片喧闹中显得极为空灵,仿佛无论相隔多远,都能让另一个人听见,这是彼此相认的声音。
徐清淮在萧云山诧然的眼底看见了眸光流转,璨若星河。萧云山忽然笑了一声,摇了摇手,传出一阵阵铃响。“你把我当成姑娘了?”
“走散了的话,就摇一摇,我就能找到你了。”徐清淮又牵起他的手,“不过现在还用不着,我会一直牵着你。”
喧闹声从不远处传来,跳脱的稚子跟在一众姑娘身后,跑去了人群里,灯火聚集如众星捧月,照亮了半边天。许多人与他们擦家而过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徐清淮便也往那个方向看,只见参天古树的枝头挂着灯笼,再往下看是无数人聚集在树底下,有些垫着脚,有些挑着杆子,似是在往树上挂什么。
徐清淮疑惑道:“那是什么?”
一旁的摊贩笑道:“年轻的姑娘会在花朝节这天挂红绳彩笺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图个吉利。其实不光是姑娘喜欢,年轻的公子哥们也喜欢,你看,那里可是有不少公子哥呢。两位公子也可以去挂一个呀!”
徐清淮看向萧云山,眉眼弯弯,轻轻一眨,低声道:“要不咱们也去挂一个?”
萧云山无奈地笑笑,心道若是旁人看见,一定会觉得徐清淮年纪更小一些,又或许是这人喜欢在他面前表现得姿态随意,显得有几分幼稚,但又能让他心底激起波澜。他温声道:“好。”
徐清淮买了两个彩笺,和萧云山一人一个,两人趴在摊贩这里写了一会儿。写完之后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太平无恙”,一个“千秋共赏”。既是祝愿这个天下,又是祝愿身边之人。他又要了许多根红绳,说两根绑不紧。
写完之后,徐清淮拉上萧云山便迎着逆流往人群里钻,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面,身上已经冒了汗。擡头一看,这老树实在是粗壮,但围着树转了一圈,低处的树枝已经挂满了,找不到一点缝隙。
徐清淮有些懊恼,擡头就看见丈高的竹竿举在头顶,姑娘郎君们吆喝着往高处挂。徐清淮也四处看了看,瞧见了一旁的酒楼,二层上聚集着不少看风景的人。
徐清淮笑了一声,拉着萧云山喜道:“咱们去上边!”
周围太过于嘈杂,萧云山还没来得及听清他说了什么,便被他拽着冲出了人群,进了酒楼里,又冲上了二楼。老树的枝子在二楼依然算不上是高处,徐清淮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树,叫酒楼的伙计拿根竹竿,伙计笑道:“有!十两银子用一次!”
徐清淮掏了银子就丢过去,道:“快些。”
伙计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立刻跑去拿杆子。
萧云山虽然无奈,但是看着他这么执着,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微风轻抚徐清淮的发丝,孤月高悬,散落的群星遍布苍穹,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的身上,瓦片在脚下响动,竹竿一点一点地够向最高处。街上许多人都看见了三层楼宇顶上的人,在这一刻犹如摘月,满城的灯火都照着他。
彩笺的红线在一瞬间落在了枝头上,两只彩笺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在最高处映着月光,共赏千秋盛景。
花瓣从树上坠落,荡漾着从高处落在了萧云山的手心,他在一刹那听见了树下众人的高喊,看来是徐清淮得手了,他轻轻柔笑一声,听着手腕上的铃兰响动,看着满城烟火,花香醉人心。
下了房顶的徐清淮穿过酒楼里聚集的人群,奔往来处,却被人流挡住,不见萧云山的身影。忽然只听一声铃响,他循着声音回过头,只见那人站在人少的楼梯口,灯光昏暗,瞧不清萧云山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柔和的笑意,犹如暗夜里的一束光亮,引着他奔向那里。
两人的手掌交合在一起,倏然骤暖的手心让他们不必在意春夜里的寒凉,仿佛只要身边人还在,就不用害怕寒冷与孤单。
青年倚靠着窗棂,望着踏出酒楼的两个人,饮下一口酒水,轻笑一声,“还真是跟传言里的一样,好一对恩爱璧人。若是死了一个,另一个会不会就像大雁一样泣血而亡呢?”
两人离开了人流密集之地,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之处,忽然一阵飒飒风响,寒光袭来,一面刀刃骤然出现在眼前,徐清淮正欲拉着萧云山返回,一回头,却见又是一道寒光乍现,劈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两个人生生被分开了,巷子里忽然出现了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这地方又比较昏暗,看不清晰,但好在能看得见泛着寒光的刀刃。徐清淮今日没带刀,因而只能在对面砍过来的时候躲闪开。忽然一道弯月落在了萧云山的面前,徐清淮见状急忙擡脚踹开了那个人,拉着人躲闪着逃出这昏暗的巷子。
但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息,追着铃响潜入了窄巷中。忽然两个黑影闪现在两人的身后,握刀转向那一群黑衣人。黑衣人的身后也瞬间出现了一对握刀的人,在巷子里形成夹击至势。刹那间寒光交叠,打做一团。徐清淮和萧云山停下脚步,没多久,几个黑衣人便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剩两个被温南和冷北两个人押着送到徐清淮与萧云山的跟前。
面罩摘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现出两张北岐面孔。
徐清淮冷笑一声,道:“元鸣宇还真是丝毫不加遮掩啊,就跟承淮说得一样,是个蠢蛋。”
萧云山无奈地轻叹,道:“好好看押,不要让他们自伤。”
冷北和温南应是。
这地方的街巷人少,没有热闹的景象,但是灯火稀疏,是个容易躲藏的地方。附近是吴逊的院子,他们的人便是藏匿在这里。
徐清淮理了理衣襟,道:“将人送去船上藏好,等我回去再处置他们。”
他又牵起萧云山的手,萧云山看了一眼他,宽慰道:“早些回船上去吧,免得再生出事端。”
徐清淮不悦道:“好好的独处时光,被这几个东西给坏了。”
萧云山道:“我们下船,不就是为了引出他们的吗?”
“……我知道,但是还是不高兴。你那个堂弟还真是个阴毒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