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理由与考验
清晨，青藤巷的雾气还未散尽。
晨雾像一匹揉皱的素绡，虚虚笼着旧城区的轮廓。
青藤巷蜷在楼群的褶皱里，砖缝间爬满暗绿的苔藓，湿气浸得石面发亮，仿佛整条巷子刚从深海中打捞而起，连呼吸都带着咸腥的锈味。
两侧砖墙斑驳如老人皲裂的手背，爬山虎的藤蔓自墙头垂落，叶片蜷曲处凝着露珠，一滴一滴砸在青砖上。
安烬踩着湿滑的青砖拐进巷内，锈迹斑斑的铜牌上“莫氏医馆”四字几乎被藤蔓吞没。
青藤巷是江州位于中心区、未被改建过的老城区，和安烬儿时记忆里外公外婆家居住的环境一模一样，都是典型的山城旧屋。
门铃拉绳垂在阴影里，安烬刚伸手触碰，木门便“吱呀”一声自行敞开。
门内天井中央摆着一口陶瓮，瓮身爬满龟裂纹，水面浮着半片枯荷。陶翁旁的木摇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老者，他正在摆弄桌子上的什么物件。
“您好，老先生。”安烬站在门口敲了敲木门，没有冒然走进。
“安烬是吧，进来吧。”老人招招手。
安烬走近。
院落里的中药味很浓，像是当归又或者是艾草。
老人正在碾药，捣药杵与石臼相撞的声响在回荡。
看到这个老人，安烬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居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大隐于市的老中医，应该穿着非常中式的衣服，踩着布鞋，就像是公园里练功的老人。
但是这个被乔黍称为“莫邈”的老人看上去更像是电影大片里老当益壮的老兵，双目有神凌冽，小臂肌肉盘着如蛇的青筋，灰白鬓角下蛰伏着刀刻般的咬肌，衬衣绷紧的脊背弓如猎豹。这不像医者，倒像一柄被岁月磨钝却仍择人而噬的古刀。
“比我想的要大一些。”莫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小黍昨天和我打了招呼，她说是自己的朋友，我还纳闷她什么时候有个异性朋友了。”莫邈停下了捣药的手，按住跟着自己起身的安烬，走到屋内又端着茶具走出来。
“狮峰龙井，你小子有口福了。”
茶水浮着令人安定的香味。
待二人放下茶杯，莫邈没有急着说起正事。
“我听小黍说，你是才昨天才高考完的高三学生？”莫邈就像是闲聊的邻居大爷一样，“有考虑好上哪所大学了嘛？”
“这次高考文考武考发挥都远超预期，我觉得可以尝试报考西南联大。”
莫邈挑眉，“我看你不像是安心学文学理工的学生，打算报考战斗类专业？”
“是。”
“唉，你们这代年轻人啊，都不爱学文理。”莫邈感叹着轻轻摇头，“学文学艺术的被学理工的看不上，学理工的又不被战斗专业看得上。比不上我们那会，建设人类文明，离不开科学，也离不开文学，不管学什么的，都是建设祖国的好同志。”
安烬听得有些尴尬。
但是莫邈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依着他这岁数，他年轻那会社会确实是不一样的风气。
“诶，正好，你和我说说，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现在都想成为战斗觉醒者？”
“这个嘛......”安烬挠了挠头，“一个是想探索魔法的尽头......”
“这就是扯，个人武力的尽头不是探索的尽头。”莫邈毫不留情地批判，“工业革命、科学！这才是人类探索魔法、世界真理的道路。”
把科学和魔法相提并论，虽然在这个世界是正常的，但是安烬还是有些难绷。
“其实还有些原因是，学文理这种普通专业在以后找工作，尤其是收入、待遇上没那么好。”
“也错！你走战斗专业，如果不能一直攀爬上顶峰，那你毕业后找工作也有失业风险。而且，待遇这个东西本就是因人而异。”
“我大夏几个大型科研公司，你看那个造手机的、造魔力动力车的几家大企业，他们的研发中心招收的全是研究生、博士，他们建造的研发中心都是基础设施完善、配套高级的小城镇，当研发人员住那些地方不比当个风餐露宿的狩猎人强？”
“......”
安烬都要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大爷怎么跟个愤青似的。
其实，莫邈说的道理和前世都是共通的，不管哪个世界，小企业职工的薪资待遇都不太可能碰瓷大厂研发中心。
学战斗类专业就像是学理科，表面上更好就业，但是不代表不会失业了。最后的决定因素始终是个人的能力水平。
“非要说的话，我想要探索觉醒者力量的尽头。”安烬看着茶杯水面漂浮的茶渣，语气坚定，“我知道，科学是人类探究本质的道路，但是我更享受控制魔力、释放魔法的感觉。”
“享受？”莫邈突然嗤笑，指尖摩挲着茶杯豁口，“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和平太久，让你们把很多事情想的太美好。挤破头想在对抗魔兽的战场上建功立业，想在全国乃至全球大赛上扬名立万！”
他忽然扯开衣襟，左胸狰狞疤痕如蜈蚣盘踞。
“可是，真正的战斗不是过家家，你没有上过真实的战场，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斗，根本不理解，魔法不是绚丽的表演，是杀人的工具！”
肃杀的气势在一刹那间扑面。
“你真的想清楚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去战斗嘛？自己是为了什么在追求强大的力量嘛？”
“为了什么？”
他忽然想到前世那个普通的自己——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他曾是写字楼里一粒尘埃，日复一日对着报表和ppt，看窗外霓虹淹没星辰。
他垂下头，看着杯中倒映的水面折射出另一个安烬。
他张开口询问自己。
“你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