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爬不上去的紫金山

某个夏日的午后，太阳高升，蝉鸣声久久不息，与躁郁的气氛相对的，是迟迟没有响起的消息提示音。那天我发了许多消息给钟梧，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复。

起先我以为他在忙学校里的事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发了一张图片给我：橘黄色的灯光洒在茂密的树叶上，崎岖向前的水泥路消失在山体转角处。有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正往蓝色货车的里车厢里装了些什么，站在车边手揣在口袋里聊天。

画面里并没有钟梧的身影，只知道他似乎与同学在一起，至于究竟是谁，我并不清楚。他并没有与我通电话，截图给我看手机的电量，边走边说电不多了，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有关紫金山历史的故事。

我从学校走出去，一路走到钱塘江边，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听装咖啡，打开以后，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疫情开始以来，江边已经越来越冷清，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微风吹在水面上，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又划过水面吹在我身上。

突然想起大约一个月前，钟梧跟我说：“这周有人约我去爬紫金山，不太想去，留着钱下次去找你。周五你又在上班，那周六去。我后面再看看哪周有时间，然后就放假了。”

想到这，我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看钟梧发给我的消息。

“朱元璋在这里，明太祖和马皇后的陵寝，也是朱元璋的受封之地。朱元璋作为农民皇帝，底层起义，少有的成功者。开局一个碗，结果做了皇帝，我想这是非常值得看的。”

“别说是紫金山，就算是一个坟，一个小土包，也值得看。”

“我不是一个特别喜欢风景的人，我喜欢的是人文。那是我们的老祖宗，而且是农民起义的成功者，我想这是非常值得看的。我走的路，朱元璋在几百年前也走过，他在那里设祭，这难道不值得看？”

“我中午出去了，到了公司，参观了一下，觉得稀松平常。三点多就出来了，出来之后，回去也没事干，就去了紫金山。登到了山顶。从自然风景来看，确实平平。但是一想到朱元璋，明太祖。我觉得这个地方真不一般。‘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想是能够诠释的。”

“也就待了十来分钟，我就下山了，在山脚下吃了一碗面条。因为回到学校肯定没饭了，所以在外面吃了。接着就坐地铁回学校，冲了个澡，然后给家里打电话。我爷爷不是很关注什么山什么水，问我公司咋样。”

“因为我爷爷年纪大了，见的山水多了，对这些并不关心。他更关心我的前途命运。”

他说爬山很累，耗费了很多时间，走走停停。我玩笑般的问他，那怎么不知道在山顶的时候给我看看，他说一来手机没电，再者山路崎岖，怕分心受伤。

他又问我：“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去。”

表示肯定后，我说：“今天钱塘江边有人在唱歌，我想录给你听，拿起手机，他们刚好唱完了。我还想等一会就唱别的歌了，结果，直接连音乐都关了。”

他说他一直想去紫金山，这种帝王山不适合我，下次带我去看轻松的风景。

终于在某一天，我去南京找他，坐在地铁上，看到有人发消息过来，我凑过头去看，他慌乱的把手机收起来。对于这样过激的反应，我感到莫名其妙。

聊天对象是一个跟他同社团的女孩子，看聊天日期，他们似乎日日都有联络。我为这种莫名的不安和背叛感感到焦虑，看出我情绪不好，他说要断绝与对方的一切联系，似乎没想到我肯定的回答，在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时，他又犹犹豫豫的转移话题了。

那天为了哄我，他带我去了紫金山。

走到山脚下，看到‘野猪出没，注意安全’的告示牌时，他又牵着我往回走了，并没有往山上去，而是带着我去面馆吃了一碗面。

直到一年后，我一个人去南京，才终于去了那座他总说我爬不上去的山的山顶。

紫金山的山顶上有很大的风，吹的人直入骨髓的清醒。夜晚的南京灯光斑驳，看不到星星，我想起他曾发给我的明亮灿烂的照片，以及描述里的万家灯火和曾许下的无数的誓言。

在下山的路上，听到草丛里的声音，我探过身去看，有两只个头很小的野猪出来觅食，我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他了，脚步却更加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