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荷花要盛放在荷塘

窗口吹来的风荡清了午后的阴郁，我半倚着靠在床头，看围墙外的梧桐树上盛放着的淡紫色的花，随着微风的轨迹一摇一晃。窗帘的边角一下又一下蹭在书架上，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到书架前。

许久未曾清理的木格间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元宵节时做的萝卜灯生机早已消亡殆尽，干瘪的基座上插着黢黑的裹着棉花的黄草。拿起边上的泥塑把玩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拿起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

两张照片落在脚边，漫山遍野的桃花，少年站在水库边向远方眺望，背影里似乎藏着许多未曾开口的话，我捡起相片，轻抚着少年蓝棕色的外套，思绪被拉回多年前某个刮着大风的清明。懵懂的少女站在春风里看着少年惆怅落寞的背影，轻轻举起了相机。

那是麦苗正疯狂生长的时节，积雪消融后，田野里一片又一片幽幽的绿色，在风里荡起一层层涟漪。急促的叫喊声响起，我推门出来，姜芷和陈秋雨在巷子口笑盈盈的看着我，催促我赶紧换身衣服出门。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姜芷推着回房间去，直到换好衣服三个人才又一起出来。

走到马路旁，姚远正在街边的高台上坐着，低着头抚弄着衣袖。见我来，他从台子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开口说话：“出去转转吧，正好又是清明。”我没有作声，直到走到路对面，才冲他们摆摆手：“来都来了，还不赶紧走，我可不等你们。”

姜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个趔趄过了几秒才稳住身形，她放肆地大笑起来：“才几天不见，怎么变成弱鸡了。”我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的笑声不减反而愈发爽朗起来。

一路上，姚远和陈秋雨都很少说话，一直到爬到半山腰，刺骨的冷风肆无忌惮的侵略着我们的身体，头发在大风里飞。似乎每年清明时总变得很冷，即便寒冰褪去，山坡上的小草郁郁青青的长出来，日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也总要在清明时萎靡下来。

坡岸上的茶树已经长出嫩绿色的叶子，他们却全都无心风景，盯着我飞扬的短发发笑。突然姚远跑开，一直到水岸交接的地方，视线里只剩一点淡淡的影子。过了许久，他回头向我喊了一句话，风声太大，我没有听清。

回来后见我没有抗拒与他说话，姚远似乎心情好起来，露出眉眼弯弯的笑颜。姚远是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看人时总带着深情。

走到山顶的茅草屋，门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缝补着一条厚实的棉裤。与老人闲谈了几句，讨了杯水喝，我们继续往深山里走去。

脚底滑了一下，我从山坡上栽下去。姚远跑过来，用身体抵住我，把我扶起来，关切地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拍拍膝盖的土，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没事。姜芷和陈秋雨远远地站着看着我们，突然姜芷把双手放在嘴边，比成喇叭的形状，大声喊：“小桐，你以后想在这定居吗？”

思忖了些时间，我走到她身边：“那得看和谁在一起。”

“我愿意和你一起。”姚远的声音不大，恰好我们三个人听得到。

“叮叮叮……”机械的电话铃声响起，把我从回忆带回现实，我放下手中的照片，接通了林栋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询问的声音传来。

“在家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跟我说一声。”林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

“年后我就没出去，到处都管控，哪都去不了。”

“正好我回来了，今晚出去转转，晚上我去找你。”

没等我拒绝，林栋就挂断了电话。夜幕很快降临，门口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看了一眼监控显示屏，林栋正站在我家门前等我。推开厨房的窗，我探头出去，喊他进来，他摇摇头，示意我出去。门前的灯光映在林栋身上，他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棉服，身上有淡淡的茶香。

在屋后的小路边散了一会儿步，他突然开口问我：“最近姚远找你没有？他好像也回家了。”

我摇摇头：“我们早就没有来往了，他找我干嘛。”

林栋似乎愣了一秒，紧接着开口道：“读书那会儿，他恨不得天天拉着我去找你，怎么突然断了联系了？”

月光下，我看着林栋的眼睛：“我们三个一起长大的，你与他还有联系吗？况且我已经有钟梧了，给不了他什么答案。”

“我记得曾经有一天，他心情很好，和我说和你表白，你没有拒绝。”林栋思考了一刹，又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似乎那天还是清明。”

我笑着看看他，从土路上捡起一颗石子投进河里，清脆的响声传进耳中，而后再无痕迹：“看到漂亮的莲花，他会折下来放在我的手里，可直到现在，我仍认为，一朵荷花应该盛放在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