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内篇杂下第六(2)
第二天,晏子去拜见吴王,行人说:“天子请您前去相见。”晏子显现出惶恐不安的神态。行人又说:“天子请您前去相见。”晏子又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态。行人第三次说:“天子请您前去相见。”晏子第三次显出惶恐不安的神态,说:“我从敝国国君那里接受了命令,出使到吴王来,因为我愚昧而感到迷惑,认为来到周天子的朝廷。请问吴王在哪里?”这样以后,吴王才说:“夫差请前去相见。”晏子按拜见诸侯的礼仪拜见吴王。
晏子使楚楚为小门晏子称使狗国者入狗门第九
[原文]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1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傧者更道2,从大门入。
见楚王,王曰:“齐无人耶?”晏子对曰:“临淄三百闾3,张袂成阴4,挥汗成雨,比肩继踵5而在,何为无人?”王曰:“然则子何为使乎?”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6。其贤者使使7贤王,不肖者使使不肖王。婴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注释]
1延:引,领。2更道:改变了进门的路线。3三百闾:极言其人多。古代二十五家为一闾。4张袂(mèi)成阴:与下文“挥汗成雨”等都是形容人口众多。5比肩继踵:肩靠着肩,脚挨着脚。6主:掌管。7使使:前“使”是派遣的意思,后“使”是出使的意思。
[译文]
晏子到楚国出使。由于晏子个子矮小,楚国人在大门旁边开了个小门引晏子进去。晏子不进去,说:“出使到狗国,才从狗洞出入,如今我出使到楚国,不应当从狗洞进去。”傧者改变了路线,引宴子从大门进去。
晏子见到楚王,楚王说:“齐国没有人了吗?”晏子回答说:“齐国都城临淄有上万户人家,展开袖子就可以遮住太阳,挥洒汗珠就能形成雨,人多得肩靠着肩,脚挨着脚,怎么能说没有人?”楚王说:“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您当了使臣?”晏子回答说:“齐国派遣使臣,各有自己担负的使命。那些贤德的人,就派他们出使到贤德的君主那里去;那些不贤德的人,就派他们出使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我最不贤德了,因此只有出使楚国了。”
楚王欲辱晏子指盗者齐人晏子对以橘第十
[原文]
晏子将使楚,楚王闻之,谓左右曰:“晏婴,齐之习辞者也。今方来,吾欲辱之,何以1也?”左右对曰:“为2其来也,臣请缚一人过王而行,王曰:‘何为者也?’对曰:‘齐人也。’王曰:‘何坐3?’曰:‘坐盗。’”
晏子至,楚王赐晏子酒,酒酣,吏二缚一人诣王。王曰:“缚者曷为者也?”对曰:“齐人也,坐盗。”王视晏子曰:“齐人固善盗乎?”晏子避席4对曰:“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5,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6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王笑曰:“圣人非所与熙也7,寡人反取病焉8。”
[注释]
1何以:用什么办法。2为:于,在。3何坐:犯了什么罪。坐,犯……罪。4避席:离开座位。表示严肃。5枳(zhi):果树名,也叫“枸橘”,果实酸苦,可入药。按橘和枳是两种不同的果树,这里说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是不科学的。6得无:表示揣测的副词,意思是“莫非”、“该不会”。7圣人,指晏子。熙,通“嬉”,戏弄,开玩笑。8取病:自取其辱。病,耻辱。
[译文]
晏子打算要到楚国去,楚王听说这个消息,对身边的人说:“晏婴是齐国善于辞令的人,如今他将要来了,我想羞辱他一番,用什么办法好呢?”身边的人回答说:“当晏子来朝的时候,请让我们捆绑一个人,从大王面前走过,大王就说:‘这人是做什么的?’我们回答说:‘是一个齐国人。’大王说:‘犯了何罪?’我们说:‘犯了偷盗罪。’”
晏子到达了楚国,楚王替晏子设宴接风洗尘,酒喝得正畅快时,两个官吏捆绑着一个人来到楚王面前,楚王说:“捆绑着的人是做什么的?”官吏说:“他是一个齐国人,犯了偷盗罪。”楚王看着晏子说:“齐国人生来就是偷盗吗?”
晏子离开座席回答说:“我听说,橘树生长在淮河的南边就是橘树,生长在淮河的北边就是枳树,外型上叶子相似,但实际上它们的果实味道不同。为什么会这样呢?是由于水土不同啊。如今人生住在齐国也不偷盗,到了楚国就偷盗,该不是楚国的水土使得百姓喜欢偷盗吧?”
楚王笑着说:“圣人是不能与他开玩笑的,我反而自讨苦果了。”
楚王飨晏子进橘置削晏子不剖而食第十一
[原文]
景公使晏子于楚,楚王进橘,置削1,晏子不剖而并食之,楚王曰:“当去剖。”晏子对曰:“臣闻之,赐人主之前者2,瓜桃不削,橘柚不剖。今者万乘无教令,臣故不敢剖,不然,臣非不知也。”
[注释]
1削:一种长刃有柄的小刀。2“赐人”句:谓在人主之前接受赏赐的人。
[译文]
景公派晏子到楚国出使。楚王让人献上橘子,放置了削橘子的小刀。晏子却不剥皮,连皮一块吃了。楚王说:“吃橘子应当剥皮。”晏子回答说:“我听说过,在君主面前接受赏赐的人,瓜桃不削皮,橘子柚子不剥皮。如今您作为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君主,没有命令我削皮,我之所以不敢剥皮。假如不是这样的话,我肯定要剥皮啊。”
晏子布衣栈车而朝陈桓子侍景公饮酒请浮之第十二
[原文]
景公饮酒,田桓子1侍,望见晏子,而复于公曰:“请浮2晏子。”公曰:“何故也?”无宇对曰:“晏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3,栈轸4之车,而驾驽马以朝,是隐君之赐也。”公曰:“诺。”
晏子坐,酌者奉觞5进之,曰:“君命浮子。”晏子曰:“何故也?”田桓子曰:“君赐之卿位以显其身,宠之百万以富其家。群臣之爵莫尊于子,禄莫重于子。今子衣缁布之衣,麋鹿之裘,栈轸之车,而驾驽马以朝,则是隐君之赐也。故浮子。”
晏子避席曰:“请饮而后辞乎,其辞而后饮乎6?”公曰:“辞然后饮。”晏子曰:“君赐之卿位以显其身,婴非敢为显受也,为行君令也;宠之百万以富其家,婴非敢为富受也,为通7君赐也。臣闻古之贤君,臣有受厚赐,而不顾其困族,则过8之;临事守职,不胜其任,则过之。”
“君之内隶9,臣之父兄,若有离散在于野鄙10,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隶,臣之所职,若有播亡在于四方,此臣之罪也。兵革之不完,战车之不修,此臣之罪也。若夫弊车驽马以朝,意者非臣之罪乎?且臣以君之赐,父之党无不乘车者,母之党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党无冻馁者,国之闲士待臣而后举火者数百家。如此者,为彰君赐乎,为隐君赐乎?”
公曰:“善!为我浮无宇也。”
[注释]
1田桓子:又称陈桓子,名无宇,谥桓子。2浮:古时行酒令罚酒之称。3麇鹿之裘:麋鹿的皮毛粗硬,是低贱的兽皮。4栈轸:用竹木制成的车子。轸,车后的横木。5觞:古饮酒器。6其:抑,或者,还是。7通:达,遍。8过:过失。9内隶:内宫侍臣。10野鄙:荒野边地。播亡:迁徙流亡。
[译文]
景公饮酒,田桓子陪喝,他看见晏子来了,就向景公禀告说:“请您罚晏子喝酒。”景公说:“为什么呢?”田桓子回答说:“晏子穿着黑布衣服,麋鹿皮衣,乘坐着竹木制成的车子,驾着劣等的马来朝见,这是掩盖了您的赏赐啊。”景公说:“好吧。”
晏子坐下以后,斟酒的侍从捧着酒杯献给晏子,说:“君主命令罚您喝酒。”晏子说:“因为什么呢?”田桓子说:“君主赐给您卿一级的爵位,让您地位显贵,赠给您上百万的俸禄,让您富贵有余,群臣的爵位没有谁比您更尊贵,俸禄没有谁比您更丰厚。如今您穿着黑布衣服,麜鹿皮衣,乘坐着竹木制成的车子,驾着劣等马来朝见,这就是掩盖了君主的赏赐。所以要罚您喝酒。”
晏子离开座位说:“敢问是先喝了酒之后再回答呢,还是回答完了再喝酒呢?”景公说:“回答完了再喝酒。”晏子说:“君主赐给我卿一级的爵位,让我地位尊贵,我不敢为了自己的显赫,就公然接受,是为了推行君主的政令:赏给我上百万的俸禄,让我富贵有余,我不敢为了自己富足,就公然接受,是为了把君主的赏赐转达给别人。我听说古代贤德的君主,臣子有受了厚赏,却不照顾自己贫困的家族的,就指责他;承担职务处理政事不能胜任的,就责备他。
“君主宫内的官吏,我的父辈兄弟辈,如果有人流离失散,四处迁徙,那么这是我的罪过;君主宫廷外的官吏,属我管辖的,如果有人四处逃散,流亡八方,那么这是我的罪过;兵器如果没有完备,战车如果没有修理好,那么这是我的罪过。至于乘坐破旧的车子,驾着劣等的马来朝见,我想这不是我的罪过吧!再说,我因为有君主的赏赐,父族的人都有车坐,母族的人都丰衣足食,妻族的人都饮食保暖,国内没有职位的士靠着我的俸禄然后才能吃上饭的有几百家。这样的情况下,是让君主的赏赐显露呢,还是让君主的赏赐不显露呢?”
景公说:“回答得好!我罚田恒子喝酒!”
田无宇请求四方之学士晏子谓君子难得第十三
[原文]
田桓子见晏子独立于墙阴,曰:“子何为独立而不忧?何不求四乡之学士可者而与坐1?”
晏子曰:“共立似君子,出言而非也。婴恶得学士之可者而与之坐?且君子之难得也,若美山然。名山既多矣,松柏既茂矣,望之相相然2,尽目力不知厌,而世有所美焉,固3欲登彼相相之上,仡仡然4不知厌。
“小人者与此异,若部娄5之未登,善,登之无蹊,维有楚棘6而已;远望无见也,俯就则伤要7。婴恶能无独立焉?且人何忧?静处远虑,见岁若月8,学问不厌,不知老之将至,安用从酒9?”
田桓子曰:“何谓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