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厨子们笑得更开心了，笑出了猪叫！
方富贵感觉没了面子，蹦起来老高，“你个小娘们，竟然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方富贵，你还是厨子，饭后刷了牙吗，嘴那么臭，做出的菜干净吗？”季小桃叉起腰怼回去，“就你这半吊子厨艺，哪个眼瞎了，才拜你为师？本姑娘有师父，我师父号称儒厨，喜诗文，工书法，擅对联……我会做的菜，你不一定会呢，竟然侮辱我师门，本姑娘跟你没完。”
“臭娘们，你就吹吧，就你那个陈米饭锅巴海参，你糊弄那些老爷，能糊弄大伙吗，做的汤，还是鲁菜师傅做的，还把人家当台阶踩，说什么这鸡高汤不行？”方富贵气得跳起脚骂，跟个皮球似的，“得了那么多赏钱也没分给大伙儿一个字儿，吃独食的臭娘们。”
方富贵面带猪相，心中嘹亮，心眼多着啦，骂人还不忘给季小桃拉仇恨。
“呵呵，我本来准备自己掏钱，亲自做桌酒席，请大伙儿吃饭？”季小桃扫了一眼周围的厨子，发现没人帮自己，“不过被你欺负，暂时也没这心情，我的厨艺是伺候老爷少爷的，又不是喂你这样的肥猪的，明天我做道青蒿鱼，你要是能做出来，我手掌心给你煎鱼吃？”
“好，我输了，我这个淮扬菜二炉让给你，我他妈走人。”方富贵气得脑子都糊涂了，不同派系的厨子各擅所长，每个厨子都有自己几个拿手菜，他跟季小桃比人家的拿手菜，那不是满地找烟头——找抽吗？
暮色如同染墨，将红瓦黄墙的盛公馆抹去了艳丽，染得有些水墨的黯淡，咿咿呀呀的戏曲也曲终人散，盛公馆的招待日结束，厨子们早去歇息了，季小桃依然在厨房忙碌，收拾了厨房，弄了几个菜，用食盒装着，提回了盛长乐的房间。
“我回来了。”季小桃先敲了敲门，然后扭开门把，直接推门进去。
盛长乐正在写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说请进，一见季小桃进来，手忙脚乱将写的东西塞进抽屉。
“盛少爷，写什么呢？”季小桃将食盒放在茶几上，顺口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盛长乐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眯眯道。
“究竟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季小桃走了过来，偏着头打量着盛长乐，“让我看看？”
“不看！”盛长乐非常坚决地拒绝，然后老脸一红，承认道：“情书，还没写好，写好了给你看。”
“嘻嘻，盛少爷的嘴，能给人创造整个世界。”季小桃心里莫名美孜孜的，小嘴却不饶人，“说得比谁都好听，做得比谁都差，那像我，我收拾完厨房，累成了狗，还给你弄了几个小菜，感动不？”
“真的？”盛长乐站起来，绕过书桌，伸手去把季小桃，“本少爷得提醒你，纵使少爷容貌俊朗，你也不要被他迷惑。”
季小桃往旁边趔了趔，躲开了盛长乐，“这话怎么让我害怕呢，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呃，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知道我今儿没吃什么菜，灌了一肚子酒。”盛长乐走过去，坐到沙发上，“看看，小厨娘给我弄了什么好处？”
季小桃过来殷勤地打开食盒，小心端出几样菜肴。
盛长乐夹了一根肉菜入口，一嚼，外焦里嫩，酥脆可口，还有一股子油炸的肉香儿，点了点头，“这个菜好吃，是什么东西？”
“你猜猜？这菜得用茶来解它的油腻，可作茶水点心。”季小桃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盅，“没有茶水，也可蘸这种姜汁椒油调的料汁。”
盛长乐又夹了一块，蘸了料汁，入口一尝，果然另有风味，不过他咀嚼出来这菜是什么食材做的，“这是鲁菜的九转大肠，不过九转大肠不是这种做法啊？”
“盛少爷厉害，这个菜叫做软炸扳指，源于鲁菜九转大肠。不过我将猪大肠裹了一层面糊，热锅凉油，低温炸熟，出锅后外焦里嫩，酥脆可口，既可配上料汁蘸碟上席作为大菜，也可作茶水点心食用。”季小桃又端出两盘菜，“这是麻椒牛筋，我担心你吃不惯川菜的麻辣味，改进了一下，味道甜而不辣……”
“你干嘛对本少爷这么好？”盛长乐身子哆嗦了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是对窥伺本少爷的姿色很久了吧，菜里没下蒙汗药吧？”
“呸~”季小桃瞬间小脸红透，啐了他一口，“少爷你想多了，你看啊，我现在只是盛府厨房小打杂，收拾厨房的活，他们全丢给我一个人，凭本姑娘的厨艺，掌勺当个头炉绰绰有余，但盛府厨房的厨子排挤我，今天方富贵那肥猪，故意挑我的刺，说我不讲清洁卫生，让我搓抹布，然后让姑奶奶喝搓抹布的水！”
盛长乐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观察她是不是撒谎，能摆脱他的追踪，这主得提防，他很淡定伸筷子去夹麻辣牛筋。
季小桃越说越激动，胸口如风中的白玉兰花骨朵颤抖着，“你说，叔能忍婶不能忍啊，姑奶奶要跟他比试厨艺——”
盛长乐夹了麻辣牛筋入口，虽然又麻又辣，但甜而不辣，刚刚好，确实，季小桃做菜用了心思——却摇了摇头，“盛府厨房有规矩，那是盛二太太管的，我爱莫能助，我能帮助你的，就是你给我开小灶做饭，我一个月给你三十个大洋。”
“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你不帮我算了。”季小桃扭转身子，佯装生气，不再搭理盛长乐。
帮你？
盛长乐心道，我的小姑奶奶，少爷我这小心脏今天被您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我只想简单地活着，以后也得小心提防着您点，那样长命百岁！
季小桃等了一阵，见盛长乐也没啥动静，转头看他吃得有滋有味，不由气得，将茶几上三个菜盘子往食盒里一装，提着就进了卧室，“晚上吃那么多干什么，都吃成方富贵那样的肥猪了，早晚杀了，能炼一锅油。”
这火爆脾气，哪里是盛府厨房听人使唤的小厨娘，真是小姑奶奶。
盛长乐咂着嘴，举着筷子一阵发愣，等“砰”地一声门关了，才反应过来，过去敲门道：“这人，怎么就像六月天，孩儿脸，说翻脸就翻脸，我一个月还给你三十块银元呢，你开门，给我泡壶茶，我再吃几口？”
好一阵子，才传来季小桃懒洋洋的声音，“你小姨今儿晚上没心情，睡了。”
盛公馆附近一个四合院。
偏房摆着一张八仙桌，摆着几个方富贵做的淮扬菜：一盘松鼠桂鱼，整个鱼身都炸得开了花，鱼骨都被炸酥了，下面有酸甜浓稠的酱汁，非常开胃；一盘盐水鸭，老汤白卤，鸭肉细腻，咸鲜适口，一钵大煮干丝，虽然只是鸡汤煮豆腐丝，不过简单的食材却突出了一个“鲜”字，黄白的豆腐几片红色的火腿，鸡汤里还有虾仁，一看这汤头，就知道咸鲜好喝！
一个年约五十相貌清癯的长衫男子坐在桌边，方富贵赶紧拿起桌上的女儿红，给长衫男子斟上酒：“师父，盛府厨房都唯您马首是瞻，这几天你身子不舒服，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川菜小厨娘，说她师父是儒厨，还拿什么青筒鱼来我比，打徒弟的脸不要紧，要是打了师父你淮扬菜大师——”
“呵呵。”长衫男子不由笑了，咂了一口酒，“清水煨出湖中鲜，淮扬菜本就是以江湖河鲜为主料，以顶尖烹艺为支撑，以本味本色为上乘，川菜想跟我们斗河鲜，呵呵。”
方富贵赶紧夹了一块盐水鸭到长衫男子碗里，毕恭毕敬道：“求师父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