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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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在鄂东南的道路上快速行进着，有如黑压压的乌云，从原野上掠过。得得的马蹄声好似阵阵闷雷，在久旱的黄土山川上，击踏出铺天盖地的尘雾。

时令虽已入秋，但当顶的太阳仍如盛夏一般灼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行军，每个兵士的身上脸上都是厚厚的尘土。汗水从身上沁出来，很快又蒸发掉。可是这支队伍似乎没有受到天气太多的影响，一路上人喧马嘶，热浪腾腾，追随着那面白底红火焰边的大旗，宛若飘风急雨般呼啸着冲过原野。

头戴铜盔，身着钢甲的张献忠端坐在大旗下的黑缎马上，威风凛凛地逼视前方。他身高腿长，相貌堂堂。尤其是高颧骨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咄咄闪亮，使人心惊肉跳敬畏无比。

在浩荡大军中，有两个小兵，远远看着那面大旗，看着大旗下威风凛凛稳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八大王，一时眼神都直了；为自己能在这样一个天神似的人物手下当兵，为自己今天能有幸一瞻丰彩而激动不已。

年稍长的一个，就是和王自羽一道入伍的张广才，这时开口说：“你知道挂在八大王腰间的那把宝刀吗？嗨，那可是真正的宝刀呵，真真个削铁如泥的宝刀。听说是八大王小时在家耕地时，有一天，从地里犁出了个石匣子，匣子里有一口刀，就是现在挂在腰间的那把。他那时一直没有动过它，还是耕他的地。直到准备起事了，当时他住在一座破庙里，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对他很好。但总得拿人来祭宝刀呀，拿谁呢？他不忍杀老和尚，就对老和尚说，明天早晨，你躲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第二天一大早，八大王提着宝刀走出庙门，开始找祭刀的人，可是一个人也找不到。走到一棵树干很粗的枯树前，嘴里说，算了，就拿这棵树开刀吧。说着，挥刀向树劈去。‘咔嚓’一声，树给拦腰劈断了，从断开处滚出一颗人头来，你猜是谁？”

“谁？”年少的一个问。他叫王珂，是张献忠进入夔、巫时投入义军的土家人，身体也发育的异常粗壮。

“还能是谁，就是那和尚的头。”

“啊！怎么会呢？”

“老和尚知道八大王要干啥，一大早就跑进林子里，想找个藏身的地方。可他老觉得这里那里都不安全，看见那棵树有个窟窿，就钻了进去。”

王珂听得两眼直发愣，立在原地迈不开步了。张广才笑着推了他一把，说：“快走，看都掉队了。”

于是两人跟着那面已远去的大旗，在滚滚的尘埃中，向前跑去。

夕阳下，信阳的轮廓在暮色中浮出来。

崇祯十四年，一开始就发生了几起于张献忠或李自成都具有转捩意义的重大事件：正月丙申，李自成打下洛阳；二月庚戌，张献忠打下襄阳；同月戊午，李自成合瓦罐子、一斗谷军首次往攻开封，李自成为明总兵陈永福之子陈德射伤左眼，只得撤围退入伏牛山休整；三月丙子，杨嗣昌在夷陵服毒自杀；四月己未，崇祯以丁启睿为兵部尚书、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江北诸军；同月，李自成自上“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尊号。没有史料表明，期间，张献忠于李自成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络；也没有史料表明，李自成自上“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尊号这件事，对张献忠心理上曾产生过怎样巨大的震撼。在摧垮明王朝这棵巨树上，张献忠完全是一支跟李自成各不相属、各行其是的可怕力量。

张献忠袭陷襄阳，往汉中移辕的左良玉返旆追来。为规避劲敌，张献忠与曹操议妥，挥师东进欲寻隙往攻江南。部队很快到了黄州、汝宁一带。窥透张献忠意图的湖广巡抚宋一鹤移辕蕲州，严缉间谍，实行禁渡。张献忠、曹操将部队往北拉，宋一鹤又在和县横江浦严密设防。张献忠、曹操见无隙可乘，又回师西进。数月来，从西到东，复从东到西，纵横豫皖鄂三省，先后打下光州、商城、随州、罗山、息县、固始诸州县城，而后两人分道扬镳。张献忠往攻郧阳。六月才由兵备副使进按察使移守郧阳的高斗枢，与降将王光恩并力协守。两人一个多谋，一个善战，张献忠进攻受挫，转而攻郧西，取得了一次堪称辉煌的胜利，不但又获取了丰富的军资，人马也增至十万，兵威大振，决定来攻信阳。

张献忠转身问立马其侧的孙可旺：“文秀部现在啥地方？”

“刚才得报，已越过桐柏山快到李家寨。”

“传令叫文秀屯李家寨。”

一个亲兵飞马而去。

张献忠又问：“左良玉现在啥地方？”

他最担心的是进攻开始后，背后遭到左良玉的攻击。

“据报，左良玉还在枣阳。”

前数月，张、罗联军往江北后，左良玉将主要军力用于对付从北边过来的李自成，先后战于南阳、邓州、浙川、枣阳，互有胜负。左良玉本人一直牢牢扼住进可威胁武汉，守可屏障川陕通道的鄂北重镇枣阳。

“曹操呢？”

从江北退回时，曹操与他兵分两路，现在攻信阳，必须有曹操对左良玉的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