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楚勇参战 - 湘军为什么这么牛 - 王纪卿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5章楚勇参战

曾国藩《江忠烈公神道碑铭》:

(乌兰泰)叙公之劳,请擢同知直隶州,换戴花翎,公亦竭诚赞画,募楚勇五百人助战。湖南乡勇出境讨贼,自此始也。

官场智慧坏大事

永安失陷以后,赛尚阿和官军将领们认为太平军时刻有北上桂林的可能。李能臣和刘长清虽已抵达修仁一带布防,但赛尚阿还是觉得兵力不够,赶紧从湖南和广东增调官兵一千名前来增援。同时在省城召集团丁,增募乡勇。又将派往南宁和太平的部队调回临桂。据邹鸣鹤报告,桂林集结的乡团统计有五万多人,纪律还算严明。有了这些武力保障,赛尚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伸手向朝廷要饷要兵。

赛尚阿承认,他到广西的三个月来,调来的兵力不为不多,但是由于围困新墟功败垂成,导致敌军逃脱;又因军心不齐,以致尾追不力;向荣一军因雨受挫,顿兵平南十多天,只有乌兰泰一军翻山越岭追逐,又因军饷转运艰难,致使永安失事。赛尚阿认为,官军各部疲劳已久,具有作战能力的不过一半,难以得力,不得不添募撤换。而各地增募乡勇、赏犒乡团,需要的费用太大。粮台只剩几个月的军饷,广东关税还有六十万两没有解到,所以还要请户部多拨一些银子,以免前线停兵待饷。由于高级指挥官多已疲惫不堪,赛尚阿还请咸丰将河南的河北镇总兵董光甲、湖北的郧阳镇总兵邵鹤龄和湖北的镇标游击胡定国调来前线。

赛尚阿现在唯一的指望是乌兰泰。但是乌军独力连续作战,部队更需休整。秀才岭一战之后,乌兰泰让部队休整了七天。他派人送信给北路的总兵李能臣和刘长清,邀他们于闰八月二十日一同进攻水窦。

攻击之日的前一天,乌兰泰升帐分派兵力:“秦定三、穆腾额听令:你二人各带所部,前往独水岭埋伏;田学韬、色钦额、戴文澜听令:你三人各带所部,前往龙虎岭一带设伏;开战以后,常禄、开隆阿分路接应此二路伏兵;经文岱、江忠源、和福严守各营,以备随时调派接应。”

分派妥当,设伏各部分头衔枚前进。开战当日,乌兰泰率领火器营来到石燕岭,距敌营不到一里。太平军发现官军,连续开炮射击,从南头营内扑出六七百兵力。官军分路迎击,抬枪射击,火箭发射。忽然,莫家村的太平军分两路绕到官军之侧,常禄带兵从山上压下,开枪连射,将太平军逼向南面。北面二寨的太平军一齐冲出救援,被官军击退。太平军来不及回寨,向东南方撤退。南面的太平军奋力扑向官军,常禄从山上压击,清长从山腰截攻,南北两面的太平军拼死闯关,仍然未能会合。北路太平军全部撤到南面的两座大营。穆腾额、田学韬挥师攻击太平军大营,乌兰泰令兵丁紧逼营墙,进入太平军火力的死角。官军一齐向营内抛掷火筒,屯官思达朋首先带兵爬墙而上。太平军滚木抛石,官军冒死冲入大营,早将北门堵住。太平军拥向南门,也被截住。营内太平军约六七百名全部阵亡。官军搜获枪炮旗帜器械多件,将三百多架辎重和板房、帐房全部烧毁。

官军攻营时,东南山头的太平军扑来救应,被清长击退。北面有大股太平军攻扑秀才岭,被开隆阿击退,并乘胜追击。莫家村太平军又出动七八百人前来接应水窦,被和福迎头截击,乌兰泰率常禄的云南兵赶来接应,太平军已经败退。秦定三也率部协助追击,顺便烧毁了卫龙村。

这时西北方烟火四起,伴有隆隆的炮声,刘长清等部从北面杀到。经文岱和江忠源带兵赶到秀才岭,乌兰泰随即飞调清长拦截水窦太平军,其余部队都来攻城。水窦的太平军出营来追,被官军击退。莫家村等处的太平军退入寨垒,用炮火压制攻城官军。守军各处炮台一齐开火,攻城官军用了一个时辰,未能推进一步。时间已近黄昏,官军弹药火绳已经耗尽,只得收兵回营。

刘长清和李能臣那一路从龙眼潭向州城前进,该处山险路狭,山下都是水田。北劳、六庙、竹枝等处都有太平军驻扎。刘李二人当即下令分路进攻,开炮轰击,放火烧村,直冲到永安西门外的西河村。太平军预先在山岭上安炮设卡阻截,见官军杀来,当即开炮射击。官军冒死逼近卡门,太平军同样顽强,不肯后退。官军只能靠猛烈的火力杀伤太平军。

太平军在水窦和莫家村的两处军营驻扎的都是精锐部队,火力配备也很精良。古今中外的军事观察家认为,太平军早期的武器装备比官军占了优势。他们信奉洋教,与洋人接触颇多,又由于起事之地在广西,可以通过两广沿海地区向洋人购得先进武器。这给兵器决胜论者提供了一个实证,他们之所以能够冲出广西,从湖南一直打到金陵,官军无法阻挡,是因为武器装备占了上风。至少可以说,清军绿营与旗营贪生怕死,军官腐败无能,加上兵力调配混乱,指挥机制落后,在武器装备不及敌军的情况下,进一步削弱了自身的战斗力。

在对永安州城的攻坚战中,乌兰泰虽在外围打了四次胜仗,但因攻城器械不足,兵力单薄的困难更加突出。由于没有部队接应,乌军攻破了水窦,也分不出兵力防守,所以乌兰泰只好放弃已经攻占的水窦堡垒。

江忠源见乌军孤军奋战,气愤不过,来见乌兰泰,说道:“向军门相隔一百多里,坐拥重兵八千,迁延时日,究竟是胆小不敢进兵,还是什么原因?若非乌帅兼程追击,四战皆捷,大挫贼锋,省城恐怕已落入贼手了!”

乌兰泰说:“向荣倚老卖老,以为朝廷拿他没法子。我早已不指望他出力,只望朝廷能多给我兵力,我也能攻下永安!”

江忠源道:“乌帅不要想得太简单。逆贼据守永安州城及城外之东平、莫家村、水窦各处,与城中互为犄角。欲复州城,必先拔除城外据点。而城外各村都占了有利地势,逆贼经营已久,深沟高垒,守备极其完固。我军兵与勇关系紧张,兵与将互不熟悉,将与将又互不服气。我无合力致死之心,贼有凭险负隅之势。虽现调各省兵勇不下四万多人,有才干的官员未尝不会打胜仗,也只是杀贼数百名或一千多名。然而逆贼焚掠裹挟,愈杀愈多,官军疾病死亡,兵日添而日少。以忠源愚见,用现在这些兵力攻打守城之贼,至少要四个月才能成功!”

江忠源的愤慨不无理由。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官军的另两员大将不知在跟谁斗气,都把自己关在病房里。巴清德在梧州养病多日,方才痊愈,正在赶赴昭平。向荣也称病已久,据说还不能骑马,只能乘船,正好在乌兰泰攻破水窦这一天抵达昭平。两员大将一败之后,同时病倒,是真是假,无人能够判断。谁都知道,官场中人告病不出,在中国的官场文化中具有非常复杂的含义,对于需要摆脱困境的当事人而言,也是最佳的借口。

两名高级将领做了缩头乌龟,他们所带的部队总不能跟着赋闲,赛尚阿令总兵长瑞和李伏暂时统领,叫他们一面留防昭平,一面分兵进攻永安。这两名总兵也跟他们的上司一样不想动弹。遗憾的是上司已经病倒,他们不可能也请病假,只得装死。死猪不怕开水烫,任你钦差如何严厉申斥,就是按兵不动。

不过巴清德和向荣显然都到了病患非好不可的时候,病了一个月,再拖下去,那就是病入膏肓了,无论钦差还是皇帝,都会出手来给他们开一副猛药了。这也是中国官场养病文化的底线。因此这两个官油子不约而同地把握住了火候,选择最恰当的日子病愈复出。他们不仅来到了部队的驻地昭平,还向钦差大人报告:日内即当拔营前进。

赛尚阿没有过多地追究巴清德和向荣的病因。前车可鉴,他不想像周天爵那样,给皇上落下一个御下无能的印象。他也不敢动用那把凶神恶煞的遏必隆刀,砍掉几个中级军官的脑袋,因为他担心军士离心。

严旨碰在棉花上

永安州失守的军报送达北京之后,赛尚阿只接到一道简短而严厉的圣谕,字字威慑,令赛尚阿感到冷气钻心:

逆匪被困,正可聚而歼旃,勿令一名兔脱。至洪秀泉等欲由水路潜逃,严密防范,若有首逆未能擒获,只杀余匪以塞责,朕唯知将赛尚阿重惩不贷。懔之。

内阁接到的上谕是:

此次巴清德向荣军械损失,未能即刻进剿,以致贼匪分窜,咎实难辞。巴清德向荣均着摘去顶戴,拔去花翎,带罪自效。赛尚阿调度失宜,亦着交部议处。

赛尚阿现在后悔自告奋勇来广西督战了。这里真不是适合官军作战的地方。部队长期待在湿热窒闷的空气里,运动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随时可能被敌军火力所吞噬。从将军到士兵,大家都不容易。一些部队作战经年,胜败无常,而一旦吃了大败仗,士气很难恢复。将士大多疲乏不堪,现在杀鸡给猴看,能起多大的作用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兵添饷。他已命令广东巡抚叶名琛再募潮勇三千名,又叫张敬修就近募勇一千多名,统归乌兰泰指挥作战。

皇帝严令不许让逆贼头目从水上潜逃,否则就要赛尚阿的脑袋。那道圣谕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想到洪秀全可能从蒙江逃脱,他就不寒而栗。情报表明,太平军确实在蒙江备有船只,随时可以从水上南下。赛尚阿发出一道道指令,在蒙江下游两岸秘密部署团练,又密令张钊的水勇潜伏在蒙江中流,随时准备截击。

乌兰泰虽然连获胜仗,但他兵力太单。他很清楚,单靠他的力量,收复永安城毫无希望。李能臣和刘长清进扎古排,还要照顾荔浦的新墟隘口,兵力也感不够,只能与乌兰泰犄角相持,不敢轻进。他们等待巴清德与向荣的部队开到,才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势。可是这两位大爷来到昭平之后,嘴里嚷着即日进兵,还是迟迟不动。赛尚阿一天一道手令催促出兵,他们回复说:山深路窄,部队必须另外选择行军路径。接着又返回梧州看病,往返迟延。直到九月三日,才绕路行抵永安以北一百里处的平乐。

赛尚阿松了一口气,官军总算是堵住了逆贼北上的另一通道,于是又催令他们立即南下攻打永安。谁想到,向荣派人送来一封信,说他病势加剧了,需要请假二十天。然后不等批准,他把部队交给巴清德,当即擅自离开军营,从平乐水路赶赴省城。

这一次,向荣也许真的是生病了。他虽已年届花甲,修养却还差一大截,未能弥补性格的缺陷。得胜之时得意忘形,一吃败仗,情绪就会一落千丈。官村之败,也许他在指挥上并无失误,由于部队冒雨行军,致使弹药淋湿,无法抵挡太平军的猛攻。但他觉得丢不起这个面子,意志消沉,起初是消极怠工,也借此摆一摆老资格。他知道自己劳苦功高,皇上也会给他一点面子。可是前线战事紧张,如果他老是待在后方,皇上终究饶不过他。他打算投入战斗,但是由于心理上的长久沮丧,他真的病倒了。

恰在这时,赛尚阿对向荣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这位老将反复无常,老是不肯把部队带上前线,永安城长时攻不下来,叫他这个钦差如何向皇上交代?向荣真是欺人太甚,一点面子也不给!于是他请旨将向荣先行革职,责令随营效力。广西提督一职,由总兵刘长清暂行护理。巴清德总算是赶到了永安,但赛尚阿在气头上,索性恶人做到底,也请旨将他交部严加议处,仍留营带兵,以观后效。李瑞也不像话,从黄茅界拔营,在龙寮岭翻山,行抵永安境内的古束村扎营,未回昭平,又不前进,赛尚阿请旨将他革职,拿问治罪。

赛尚阿如此处置,令咸丰大感意外。他更吃惊的是,向荣是身经百战的大将,素称骁勇,前次双髻山风门坳之战,都能身先士卒,多次立功,为什么官村一败之后,前后判若两人?他是广西提督,职责就是剿贼,就算有病,也要勉力工作,将功补过,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到了桂林?他是不是跟巴清德合不来呢?巴清德为什么也称病退缩,与向荣如出一辙?咸丰很想了解其中的奥妙,但他不得不批准赛尚阿的处理意见,以便严明赏罚,鼓励士气,稳固军心。

赛尚阿为了给前线将士做出表率,力挽败局,决定亲自走出桂林,南移一百多里,坐镇阳朔,靠近前线指挥。他在临桂附近各支团练中挑选出二千名精壮,增募五百名乡勇,加上二百名京兵,以及新调的一千名湖南兵和五百名湖北兵,携带大炮,一起开往阳朔。

赛尚阿抵达阳朔之前,已经预先派飞马传信,令各营官军分路向永安靠拢,互相接应,发起攻势。九月十日,巴清德、刘长清、长瑞、李能臣等人的部队,从永安北路发起攻击,烧毁了龙眼潭、东山口及马背岭村等处的炮台和军营,同时将团官岭一带的炮台全部捣毁。乌兰泰率领田学韬等部从永安南路进攻,令秦定三与和春带兵接应,开炮轰击水窦一带石燕岭和铜盘村的敌营,前后杀敌四五百名。

这一天,江忠源接到曾国藩的来信,战斗结束才拆开一阅。他看了几行,不禁泪如泉涌。这个新宁人是铁打一般的汉子,可是曾国藩信上的几句话,令他惭愧不安,又有满腹委屈。曾国藩说,既然你应诏出山是为了忠于君主,那么不受荣衔,才能保全孝节,事后的一切提拔奖赏,都要辞去。

对于乌兰泰的保荐,江忠源确实是极力推辞了,他何尝不想按照曾老师的指点,做到忠孝两全?可是乌兰泰已经悄悄出奏,如同覆水难收。在新墟和草村等地的战斗中,官军迭次获胜,都有他的功劳。经赛尚阿保奏,皇上赏他头戴花翎,待服阙后免发原省,归部以同知直隶州知州遇缺即选。接着经吏部讨论,改由外补签掣陕西。

奖赏已经颁发了,木已成舟,他该怎么办呢?难道现在就告病归去?可是赛钦差和乌都统对他礼敬有加,诚挚相待,深相倚重,突然离去,又怎能对得起他们的知己之谊?既然已经得到保荐,升了官职,又怎么好意思逃离战场?叫他怎么开得了口?

江忠源顾不得夜深,去到乌兰泰的营帐,把曾国藩的信给他看了,说道:“涤生师此言,令忠源惶悚无似。此处军务结束后,恳求乌大人不再保举,忠源方敢留营。乌大人若不答应,忠源即日整理行装回家。即便如此,忠源大节已亏,终究做不成完人了!既已失之东隅,只盼收之桑榆。”

乌兰泰见他说得如此严重,虽然有些不解,还是答应了他提的条件,江忠源便同意留在军营。

江忠源又道:“我军东路空虚,乌帅还得请求增兵东路。”

乌兰泰道:“增兵之事,我已多次禀报赛相,只可惜如石沉大海。”

据说江忠源多次劝说前线总指挥增兵东路,仿佛他已预见到后来的古东之败,但他人微言轻,乌兰泰爱莫能助,所以官军在永安的失败已经注定。

勇士不可貌相

咸丰元年九月十二日,官军终于对永安州城发起了迟来的总攻。巴清德的北路部队进攻州城,分队诱敌,三次毙敌二百多名。乌兰泰在同一天进攻南路,太平军坚壁不出,双方以炮战告终。十六日和十九日,南北两路官兵又发起了攻击,但仍然未能扫除永安的外围工事。

太平军首领分住水窦、莫家村等处,并非全部聚集在城内。他们将辎重船只顺流驶入蒙江,随时可能南逃。赛尚阿令新募的潮勇行抵梧州时,遇有敌船,即行截击。

官军九月份向永安发起了四轮攻击,都未能突破外围防线。乌兰泰总是跟江忠源叹息兵力不够。江忠源多次为他撰写报告,向赛尚阿请求增兵,如同石沉大海。十月初,乌兰泰把江忠源找来,说:“岷樵,常听你谈起楚勇善战,尤其擅长山地攻击,我想招募一批楚勇,不知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江忠源道:“楚勇是否能战,忠源并不知情,但忠源家乡的新宁乡勇,对付李沅发颇为敢战。若乌帅不弃,忠源可令舍弟招募数百人前来。”

乌兰泰说:“如此甚好!就有劳岷樵了。”

江忠源立刻写信回家,叫三弟江忠淑招募楚勇前来广西。他还说,一定要请刘长佑一起前来。

十月上旬,官军又发动了一次南北会攻,仍然没有进展。不过,新招的潮勇陆续抵达永安城外,乌兰泰的兵力得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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