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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趁着夜色，悄然来到柳夏茶楼。此时已近亥时，茶楼里的客人都已散尽，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唐晓蝶正在楼上沏茶品茗，忽闻门扉吱呀作响，不禁纳罕是哪位客人深夜来访。

一个衣着素雅的身影悄然出现。她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目光落在了吧台后的唐晓蝶身上。那人正是陈灿耀的母亲，陈夫人。

陈夫人看到唐晓蝶，神色复杂，眼中闪过一丝踌躇。抿了抿嘴，似乎下定了决心，款步走到吧台前。

“唐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陈夫人开口，语气温和有礼，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是陈灿耀的娘亲。”

唐晓蝶见是陈夫人，心中一凛，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恭敬地行礼道：“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陈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眼神愈发复杂，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唐姑娘，我今日前来，是有些话要与你说。你我找个僻静处，细细谈谈可好？”

唐晓蝶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她到底是个聪慧通透之人，只是微微颔首，把茶府的事务交代给伙计，便引着陈夫人来到后院一处雅室。

两人分宾主落座，唐晓蝶为陈夫人斟上一盏香茶，自己也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氤氲的茶香在室内飘散，让人心神宁静。

陈夫人看着唐晓蝶从容优雅的举止，不禁由衷地赞叹。难怪儿子会对这女子如此痴心一片，她身上确实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不似寻常女子。

“唐姑娘，你是聪明人，就开门见山地说吧。”陈t夫人缓缓开口，一双凤目中透着锐利，“我今日前来，是为了阿灿的事。”

唐晓蝶心中一惊，放下茶盏，擡眼看向陈夫人，语气平静地说：“夫人请讲。”

陈夫人直视着唐晓蝶，一字一句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阿灿与你的事，整个陈府上下都已经知晓。家中长辈们坐不住了，非要我出面，劝你们断了这段孽缘。你与阿灿两情相悦，情根深种，我也不愿拆散你们。但你可知，这段姻缘，注定是不被祖母和族中长辈所容的。”

她顿了顿，表情愈发严肃：“唐姑娘，你出身寒微，又是……离异之身。这在世人眼中，终归是个污点。我们陈家三代单传，若是让阿灿迎娶你为正妻，传出去，成何体统？你叫一个堂堂国子监祭酒之子，背负这等骂名？”

唐晓蝶闻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心中酸楚，却还是强自镇定，轻声说：“夫人教训得是。晓蝶自知配不上阿灿，也从未奢望过高攀贵胄。只是……只是一心钟情，实在难以割舍……”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陈夫人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宽慰道：“傻孩子，谁年轻时没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但你要明白，门第观念是根深蒂固的。阿灿若是执意娶你，在族中，在朝堂，都会被人耻笑，寸步难行。你忍心看他因你而身败名裂，前途尽毁么？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其实退一万步讲，你若真想与阿灿在一起，不妨委身为妾。正妻之位，还是要留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阿灿只要娶了林家千金为妻，前程就有了保障。将来还能继承祭酒之位，平步青云。你舍得让他为了你，断送了锦绣前程？”

唐晓蝶听着陈夫人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是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毁了心爱之人的前程？她一个区区茶女，配不上堂堂陈府公子，这是毋庸置疑的。若是真心为他着想，就应该成全他，放他走上更光明的道路。

见唐晓蝶神情动摇，陈夫人乘胜追击，循循善诱道：“你听我一言。只要你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阿灿还能立足陈府。你看那林司业的女儿林素曦，生得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又与阿灿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若是你主动退出，让阿灿迎娶林姑娘，不就皆大欢喜？到时林家必会鼎力相助，再加上我们陈家的背景，阿灿将来接他父亲的衣钵，坐稳祭酒之位，还不是顺理成章？你不愿意帮助他吗？”

唐晓蝶眼眶有些湿润，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意，哽咽着说：“夫人，晓蝶明白您的一片苦心。阿灿前程锦绣，晓蝶决不会成为他的障碍。您说得对，晓蝶配不上阿灿，也不该毁了他的仕途。只要他前程无忧，晓蝶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夫人放心，从今往后，晓蝶再不会纠缠阿灿。他若与林家千金结为连理，晓蝶只会衷心祝福。这段孽缘，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陈夫人满口应允，嘴角却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又叮嘱了唐晓蝶几句，便款款离去，留下唐晓蝶一人，在孤灯下凄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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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晨曦熹微。

陈灿耀一夜辗转反侧，不曾合眼。他只想着要如何说服长辈，让他们允许自己娶唐晓蝶。定要携她走进陈家大门，给她一个名分。

他正要去找陈夫人，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唐姑娘求见。陈灿耀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赶去。见唐晓蝶一身素衣，面色憔悴，眼中尽是哀伤，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晓蝶，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过来了？可是茶府出什么事了？”

唐晓蝶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强忍住泪意，她定定地说：“阿灿，我们谈谈吧。”

两人在小院的石凳上相对而坐。陈灿耀不解地问：“究竟出什么事了？你这般反常，我好生担心啊。”

唐晓蝶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哽咽道：“阿灿，对不起。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陈灿耀霍然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这是何意？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一起的吗？为何突然……你可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告诉我，无论天大的困难，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不，不是因为别的。”唐晓蝶含泪摇头，“阿灿，我想清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个离异女子，配不上你的身份。你将来要做祭酒，要娶名门正室。而我，只会成为你的羁绊和累赘。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痴心，就毁了你的大好前程啊！”

“瞎说什么！”陈灿耀眼眶瞬间红了，一把握住唐晓蝶的手，急切地说：“晓蝶，你怎会这般想？你从来就不是什么累赘！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许多委屈。但你要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同心，没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我们的感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唐晓蝶黯然一笑，凄婉地说：“阿灿，感情不能当饭吃。你要为将来打算啊。你的父母亲族，你的同僚朋友，他们能容得下我这种人吗？我若再纠缠不休，只怕会连累了你，让你身败名裂。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陈灿耀呆呆地看着唐晓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这一切，都是林素曦和祖母设的局，对不对？你被她们骗了！她们就是想拆散我们，逼我就范！晓蝶，你怎能轻易被她们的花言巧语蒙蔽？你我感情至深，难道还及不上她们的三言两语吗？”

唐晓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阿灿，是我想通了。她们说得对，我不能再害你了。你有你的人生，而我，也该回到我那个小小的茶府，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缘分已尽，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好自为之，我只盼你前程锦绣，婚姻美满。我们之间的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晓蝶……”陈灿耀几乎要哭出声来，一把将唐晓蝶揽入怀中，泣不成声：“你怎能这样绝情？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吗？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要我如何面对？”

唐晓蝶推开他，缓缓起身，朝陈灿耀盈盈一拜，道：“灿公子，你我虽两情相悦，但终究身份悬殊。你是堂堂国子监祭酒之子，前途无量。我不过区区离婚茶女，配不上你。何况你家人反对咱们在一起，我也不愿连累于你。不如就此分别，各自安好。你回去与林姑娘定下婚约，她才是你的良配。从此你我形如陌路，再无瓜葛。我这一生，能与你相识相恋，已是三生有幸。纵然今日分别，我也无憾了。你我就……就当做一场梦，醒来各自欢喜。”

说着，眼眶微红，却强忍泪水，挤出一丝笑意。

陈灿耀三两步上前，一把握住晓蝶的双手，急切地说：“晓蝶，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娶林素曦？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就算是终身不娶，我也绝不委曲求全！”

唐晓蝶黯然一笑，轻轻挣脱他的手，摇头道：“你是真不明白吗？你我……是没有可能的。你家人根本容不下我，更何况我还有案在身，污名难脱。你若执意与我在一起，只怕会连累你的前程。你可知道？外面都在传，说陈家公子不务正业，沉迷风月，还要纳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为妾，简直是混账！这些流言蜚语，会毁了你的声誉的。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牺牲。”

陈灿耀苦笑一声，缓缓松开晓蝶，叹道：“晓蝶，你……你就真的忍心？你我至此，难道就……再无可能？”

唐晓蝶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极力隐忍。半晌，她才哑声道：“灿公子，就当……就当我对不起你。这一生，我欠你的，无以为报。你……你就当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吧。只盼来世……来世还能与你相见。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从此以后，你我就是陌路。你……你要好好的。”

说完这话，她再也承受不住，泪流满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留下陈灿耀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陈灿耀心如刀割，撕心裂肺地喊道：“晓蝶……”可唐晓蝶再也没有回头。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天涯。

从陈府回到茶楼，唐晓蝶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后院的一口枯井旁。唐晓蝶呆呆地望着那口枯井，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是啊，他们的感情，也像这口枯井一样，再也盼不到甘霖的滋润，再也流不出清泉甘露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无回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