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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沙浪相淘无歇日

第十七章

沙浪相淘无歇日

“我一定从安西带最好的香料回来!”是想起了西域檀香、安息香、突厥蔷薇吧,苍海心双眼一亮,像只跃跃欲试的猎犬。

“你只要把差交了,好好去,好好回来。不需要你做更多事情。”雪信告诫他。

“傻子都知道!”苍海心说,“我又不是傻子。”可他有时比傻子傻多了,确定了要去安西,就计划着骑那匹叫一角的马,带上叫大毛的狼,架上他最中意的鹰,再挎上猎刀和铁弓,余下的便不去多想。

雪信叫人替苍海心准备行装。对一个要出门的公子来说,三天简直来不及准备什么。而苍海心说他的鹰和狼都能在路上打到食物,顺带喂饱他,若不是雪信坚持,他连换洗衣服和仆从马僮都不打算带。

临别之前,没别的事,只是缠磨她。

“我要好几个月回不来呢。”苍海心说。

雪信板起了脸,坚决把他推出门去:“我会等你回来,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回来。”

苍海心悻悻的,像只被门夹了鼻子的小狗,夹着尾巴走了几步,还回头看,指望她突然改变主意。

这目光看得雪信差点心软,她在门后说:“你必须回来。”

她如此轻率地决定了他的远行,也冷静地面对别离,要求只有一个,必须回来。

倒是萃芬院里的女人,听说这家里的男主人要走,表现出了惶恐悲伤来。有几个还大胆地跑到苍海心面前,哭着诉说她们如何舍不得,恨不得跟着一起去安西,请苍海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安归来。

从雪信回到这个家里开始,苍海心就没去萃芬院找她们谈过心。她们如此浮夸的表现可能是认为,在一个女主人管理的家中,她们的日子必然更难过。

其中有些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马上反应过来,跑去找猴子大总管攀交情了。这还靠点谱,因为苍海心走后第二天,玄河又代表皇帝出面,把雪信接到宫里去住,所以实际上把持这个家的人,成了猴子。

雪信并不愿去宫里,可皇帝让玄河说:“崔昭仪想你了,点名要你去陪。再说,你一个人反正也没什么事。”

奉天承孕,诞下龙嗣果然身价倍增,不仅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还会一一给她实现,但是还好崔昭仪没有点着月亮让皇帝给她摘。

雪信心道,谁说我一个人就没什么事?一个人才能好好做事,研香煮茶,读书绣花,哪样不是定定心心一个人做的?苍海心在时,她没有一天不被他烦的,不管她乐不乐意,都得按捺性子陪着他。现在终于一个人了,她可想清静几天。

什么叫反正也没什么事!

雪信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玄河又说:“你妹妹曲尘也进宫去了。”

雪信这才正了正身子,示意玄河讲下去。

这事儿还是清晖殿的李昭仪主动对皇帝提的。李昭仪爱唱曲,歌喉如珠玉脆亮,她身边的宫女由此也多擅音律。这回她对皇帝说,听闻秦王世子家中的沈曲尘琴弹得好,要皇帝召曲尘入宫,给她做琴师伴奏。

这就是斗香会铺垫出来的事吗?

秦王世子要把曲尘送去宫里,绝对用的是大臣们献美人的惯用路子。曲尘飘飘欲仙地出现皇帝面前,可她的脸、她的琴声没让皇帝动心,他们便启用了备选计划,请李昭仪出马说项。

李昭仪也正在芳华正好的年纪,按说是不会容许另一个美人来抢她风头的。也是看出皇帝看清了曲尘后没有表示更多兴趣,秦王世子又透露了部分内情,李昭仪才答应出面的吧。

毕竟,崔昭仪年纪比李昭仪小,却抢先生下了皇家血脉,而帮着崔昭仪得到皇帝眷顾的雪信站到苍海心那里去了。斗香会上,众人以为必胜的秦王世子却输给了苍海心,连皇帝都似乎偏帮苍海心。皇帝派苍海心去西域的消息一出,便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许多年前还是世子的皇帝也两度在西域磨砺,不由地要窃窃私语个一通。

所以秦王世子与李昭仪结成临时的盟友,也是此时此刻的必然之举了。

“她在宫里能活过三天才奇怪了。”雪信不屑一顾地评价。她倒是忘记了自己当初如何在宫中放肆,结果招来一顿要命毒打的事了。比她谨慎小心的曲尘,定然是比她更适应宫中的气候的。

但雪信始终认为,那些为曲尘卖力铺路的人是不会认真保护曲尘的。他们一时的照拂重视,也不过是对一颗棋子的擦拭保养而已。而曲尘性格柔弱,又好蒙骗,主意又不定。最令雪信惴惴的是曲尘的立场,曲尘到底是哪面的?

沈先生的那只手一直在把控着局面,即便雪信已决心摆脱,还是被拉进局来。历经了那么多挣扎,她的目标与沈先生的意志终于重合在了一个方向。而曲尘必须选择,为她的男人冒险,还是服从沈先生,放弃她设想的未来。

不管怎么选,她都是一个背叛者。

叹了口气,雪信还是去收拾衣物了。

再入永安宫,再见那么多熟人,谁说不尴尬呢?第一件难以面对的就是高承钧,而接近崔昭仪所居承恩殿的最后一道门禁,恰好是高承钧领班把守的。雪信远远就看见了,便一直躲在玄河背后,低下头不去看。经过高承钧身边那刻,她也是脖颈不舒服似的扭向另一边。

只不过那脖子不是那么决绝,有一个瞬间稍微往那边偏了偏。雪信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高承钧的脸,那颊上依旧是两道淡淡的疤痕,还是当初与高献之豢养的獒犬搏斗时留下的。高承钧的眼神,怎么说呢,也是找得出旧相识、情难舍和无可奈何的吧。她心里抖了一下,狠狠咬了下唇,稳了稳步子走过去了。

在承恩殿里等着她的不仅有崔昭仪,崔昭仪的妹妹,崔家小女儿崔露华正坐在崔昭仪对面说着话,就是那个让雪信替她上台献舞,又在糕点上投毒送给雪信的崔家小妹。雪信的眼光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才给崔昭仪行礼。

不揭破不等于不在乎,弱者才会告状哭诉。

都是从那样的家庭里出来的,涵养功夫都是极好的,连杀人放火都可以微笑颔首、仪态万方地谈论,再荒诞不经的事,也可以讲得一本正经,大家还会附和。

崔昭仪产后丰润了些,脸颊也比前年见时多了红光,正语重心长地对崔露华讲话,见雪信进来,叙了礼,少不得为雪信把前头的话翻出来再说一次。

大意是皇帝对崔家是颇眷顾的,不但给了崔昭仪一个皇子,还十分关心崔露华的终身大事,早拟将崔家小女指给他最看好的青年俊才,就是在外头看门的高承钧。本来是可以直接指婚的,但硬派下来的婚姻不如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美满,所以希望两人先互生情愫,皇帝再趁势指婚。上一回崔露华的诞辰宴会本是个好机会,却被闹得乌七八糟不像话,皇帝很失望也很生气。在崔昭仪的劝慰下,皇帝才决定再给崔家一个机会,要崔露华好好把握,又因着雪信是与高承钧一起长大的,了解高承钧的性子,所以也把雪信找了来,帮着促成此事。

她们都不是不知道,雪信与高承钧是缘分不济、阴差阳错没有在一起的恋人。既然是不能在一起,那就随水东西,别去牵那根筋了,偏偏这些人还偏要牵,偏要把她扯进来成人之美。她们好像也相信,事情必然是定下了如何就如何的,因为高承钧的父亲,高承钧无法面对雪信;因为苍海心,雪信也无法面对高承钧。她们也不担心多余的事了。

崔家姐妹也不容雪信咽下皇帝的决定后有片刻喘息,就来问她当如何做,当如何令高承钧拜服在崔小妹的裙下。这自然是崔家人理所当然的设计了,皇帝铁定是不会这么要求的。高承钧能拉一拉崔小妹的手,被人看见,皇帝就好把蓄谋已久的指婚派下来。

雪信有再好的涵养功夫也装不下去了,她脸白如纸,头顶一阵发凉,一阵发硬。从来,她都只知道高承钧爱她,高承钧是她的,她没有考虑过如何让高承钧爱上她,更不需要考虑如何让高承钧如爱上她一样爱上别人。她曾经要高承钧接下崔露华的香囊,那也只是要他接下来,她不准他拜服在别人的裙下。

如今呢?她有没有资格准或者不准?与其叫她搜肠刮肚,想出一个让高承钧爱上别人的点子,还不如直接去请求他接受,这样还容易些,也好受些。

她张口,还没出声,宫女玉露便报说,清晖殿的李昭仪来看小皇子了。

雪信又见着了打扮得艳光四射的李昭仪。李昭仪身后跟着曲尘,如同娇媚的海棠花旁,一树将开未开的梨花。曲尘的妆扫得极淡,发髻只插了一根小珍珠攒花的银簪,衣裙又是浅碧。那浅碧站在殿中还看得出是绿,站到外头太阳底下,大概就是白色了。

雪信着意看曲尘的气色,虽还是气血不足的样子,却也不似前番苍白憔悴了。为了进宫做大事,在秦王世子家中她是养回来了。

李昭仪带了几盒花样精致的糕点,谈笑着当面打开,先每样都拣一块吃了,再递给了崔昭仪。宫中害人的老戏法太多,怀疑与避嫌都在不言中了。崔昭仪也吃了一块糕点,说李昭仪来得不巧,这时候小皇子正睡着呢。

李昭仪当然也不是真来看小皇子的,别人养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她三句话就将话拉到了外头看门的高承钧身上,又向雪信频频微笑。看来,皇帝的意思宫中人人知晓,宫里的日子也是太无聊了,大家才会热衷于把别人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来关心。

鉴于雪信为崔昭仪制作过月华香胭脂,崔昭仪凭此获得了皇帝的宠信,诞下小皇子,而李昭仪也曾借雪信配制的头油得了皇帝的青眼,大家对雪信是颇有信心,也满心好奇想瞧瞧这回她又能拿出什么稀奇的物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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