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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骑竹马纵疆场

第四章

一骑竹马纵疆场

在花园门口,进入湖区的小林子外头,成排的火把对峙着,松油燃烧的焰光和浓烟指向夜空。长戈与陌刀排成秋收后的麻田,无风自倾,刀刃与矛头相向,相隔只有一线。

河东侯在人群后排的林下坐着,一手托着酱碗,一手用小刀片羊腿吃。他见雪信拄着竹杖过来,起身要让座,雪信却嫌他那边有烤羊腿的膻气,停在五步外不过来了。

“啊,为爹的我想过了,作为长辈,你们小儿女之间的家务事,我也不宜管太多。有人欺负你呢,也得有人给你撑腰。闺女啊,你我各让一步。”河东侯吃得嘴边都是酱,见雪信皱眉,他让人又搬了把凳子过来,把碗和刀递给亲卫,再让把吱吱冒油的烤羊腿抬走,又要了块巾帕抹抹嘴。

各退一步的意思,大概是河东侯会考虑雪信建议中合理的部分,操作他认为可行的部分。而作为交换,雪信不能再把河东侯赶到府外去了。

雪信的反抗集中在河东侯直接干预她府上的运作,不满他极尽能事地折辱苍海心,那折中一下,在厨子这个身份以外,给苍海心另一个身份,给他一些人手,把苍海心推到前面去为难高承钧。

“侯爷这个身份,不方便为老不尊。”雪信到河东侯身畔的凳子上坐下,“爹爹只肯出这么点人,是驱狼吞虎,还是送狼入虎口啊?”

按着高承钧昨日入城的人手,河东侯把带进公主府的五十个陌刀兵扔给苍海心使唤是足够了,可今日高承钧出城整顿事物,又点了一百人带回来。一百支长戈虽是仪仗所用,但也是冷钢精铁,戳死个把人不在话下。这回又是在花园门前这个喉咙口,昨夜的情形顿时逆转了过来,交战面只有那么窄,苍海心这人少的一方把守关隘,高承钧一方操着长长短短的兵刃,一时间也没法不惜死命地冲进来。

河东侯“嘿嘿”干笑了两声:“昨日我出五十人,今日他出一百人,明日我就出五百人。拼人头,我不是拼不起,只不过动静大了免不了玄河又要去传闲话。安城里那群老不死的言官,又得一车一车地写奏章弹劾我。”

“他们这又是打算堵到天亮去?”雪信对着花园门口说。

“两军对峙引而不发,一瞪半年也是有的,看谁把谁拖死。”既然是打仗了,河东侯的经验就派上用场了。反正不用侯爷披甲上阵亲自参与骂战,他就乐颠颠等着看那边面对面能挺多久。

雪信走向花园门口,堵在门前的苍海心的一众陌刀兵自觉分出一条路来,她走到对峙面上,看清了高承钧脸如铁板绷着,而苍海心单拄着柄陌刀,另一只手叉着腰。

难得苍海心有这么威风凛凛的时刻,身上那件做饭穿的皮围兜还忘了摘下来。

苍海心正使力瞪着他那眼珠子,听见身后众人脚步纷乱,那熟悉的衣香和肌肤香气近了,那张脸就像风干的泥面具被雨水打了,神色也坚决不起来了。

他回头望着:“让你们小点声,这还是把公主吵起来了。”他这句话肯定不是嘟囔自己人的,声音顺风冲着对面的高承钧那边去,还有一小半让雪信听见,是抱怨雪信为那么点小事也要出来。

“捣什么乱?”雪信看似不偏不倚地说了句。

苍海心在雪信身边一步之外,近水楼台接过话去告状:“公主休息,外人不得打扰。高节度使二话不说要闯进来,我当然得拦着。”

“高某有话要与公主说,却被外人拦下。公主府的闲人与外人太多,看来需要高某替公主整顿整顿。”高承钧那边也把话砸过来了,憋着一股要把苍海心斩成十几段的火气。

“不是我休息时不见外人。我休息时,天塌下来也不要来烦我,就算是我亲叔叔皇上来了也不见,我亲爹河东侯来了也不见。我的侍卫长拦下高节度使,也没什么不对。”

雪信这话先给苍海心套上了个行使职权的身份,苍海心听得嘴角直发颤,在这正经场合不能笑得太明显不是?

高承钧还不动声色。

倒是坐在最后排的河东侯顺风听一耳朵,尴尬地拍了下大腿。

“高节度使带那么多人来,是欺负我府上的侍卫吗?”雪信又看着高承钧的眼睛,“高家军骁勇善战,威震西域,我也晓得人多欺负人少是高家军习惯的打法,但到我府上来吓我的侍卫,是不是辜负了我留高节度使做客的善意了?”

河东侯给苍海心的兵自然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与高承钧的人硬扛并不怯场。只是雪信铁了心要拉偏架,跟着河东侯学油了的陌刀兵们随着公主的话,一个个就怪相百出地装起了腿软。

“高某与公主是皇上赐婚,在龟兹举行的婚礼,高某到公主府,不是做客,是回家。公主是主人,高某也是主人。”高承钧吐出来的每个字,与他的眼神一样攻城略地。

坐在林子边的河东侯用手掌扶着耳朵听见高承钧说话,气得一哆嗦,用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问他的亲卫:“他说这话是不是要死?他这是忘了自己的姓了,是不是要死?”

雪信冷笑:“高节度使太不见外。宅子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也是皇上赐给我的,并不在我的嫁妆里头。高节度使要说我的就是你的,你就来我家发号施令,那么你的是不是我的,高家军听不听我指挥?”

不等高承钧回答,雪信又说:“不过高节度使既然来了,谁敢不给面子,那就立约三条吧。第一,公主府里有高节度使能逛的地方,也有不便外人进入的地方,我会让梅娘送一幅图来标示。第二,高节度使驻在我家的扈从,要与我家侍卫的人数相当。高节度使现在带来的人有些多了,搅了府上清静。第三,高节度使带来的人与我府上的侍卫起争执,你们动手可以,不能出人命,只能用竹刀竹剑打。”

“公主所言三条,高某照办。”

“那么高节度使可以休息了。北院、西院和花园,以墙为界,高节度使不想打仗的话,还是不要闯入得好。下回高节度使若有要事相商,由梅娘报进来便是,见之前也要商量个日子推敲好时辰,别尽拣我不方便的时候。”

说了这么多话雪信不免显出倦态来,她也不再理会,拄着竹杖掉头就走了。

是昨晚还有话没有说尽,高承钧才找上门的。但场面上,态度比意图重要。领着一百多人闯上门来,哪里是好好说话的态度?众目睽睽之下,都要给自己手底下的人做个强硬态度,场面话说尽就该拂袖而去。

看热闹的河东侯身边,人散了一半,都领了侯爷的军令,准备竹刀竹剑去了。

河东侯站起来背着手:“是这派头,这才不堕了公主的威风。”

在西域与高承钧动手、被高承钧软禁的经历,令河东侯耿耿于怀,如今高承钧自己送上门来,他怎能不用尽办法出一口恶气。

雪信穿过林子,回到湖边,看见玄河另外撅了条树枝与半截鱼竿绑在一起,又装上钓鱼了。

“该处置的乱子我已处置完,也没什么热闹好掺和。玄河子也算不虚此行,这就请回吧。”雪信对玄河也下起逐客令来。

玄河放下鱼竿刚从小马扎上挪窝,她就坐了上去。的确是一年多来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肩舆上坐着,脚力不济了,走了几步路,站着说了几句话,脚板都要断掉。

玄河在雪信身旁看了片刻。

雪信梗着脖子迎着玄河的目光:“我不想说话。”

又坐了片刻,玄河还没走,雪信望着湖面自言自语:“用苍海心恶心高承钧,却不给苍海心安排个军营里的位置,无论是苍海心弄死了高承钧,还是高承钧弄死了苍海心,都与军营无关,与河东侯无关,与朝廷无关,与皇上无关,是不是?死了谁都是因私情起的私斗,无论死了哪个皇上都赚了。”雪信谈论那两个名字、河东侯和皇上的口气,都夹杂着淡淡的厌烦。

“一个是杀父之仇,一个是夺妻之恨,这两人从头到尾可不就是私仇私斗吗?”玄河笑了,“公主从头到尾也没有要把他两人隔离开的意思。”

“都想火中取栗,都想着水越浑越好,都想舔着别人的血喂饱自己,都想把制定规则的权力捏在自己手里,谁不是呢。”雪信说。她的视线移动了一下,一团颠颠的小白影子到了她脚下。

是一只白色长毛拂林犬,小狗扒住雪信的小腿,立起来与她平视,身子拉得长长的,吐出的舌头也拉得长长的。

雪信注视着小狗,叫出了差点被她忘了的名字:“白儿。”

小狗戴了个鲜红皮项圈,项圈上铆着黄金饰钉,坠着一枚金币,一面是胡人头像,一面铸刻了大秦文字。

雪信把小狗抱起来,感觉肉沉肉沉的,比起一年多以前还胖了不少。

她正翻动小狗的皮毛,检查它皮肤表面有没有伤痕时,小狗耳根一动,挣脱怀抱向林子外跑去。

雪信提起竹杖在后头追,追出十来步,她奔不动了,唤了声“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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