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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有梦成蝶羊触藩

第十八章

有梦成蝶羊触藩

高承钧又来了。

一早来的,端坐不动,婢女要去叫醒雪信,他说不用,等郡主睡醒就是。婢女还记得他前一天说的“该杀”,不敢把清汤素水端上来招待他,特意上街买来荤油点心和酥酪,他看了一眼,没动。

两个小婢女不敢找高承钧搭茬,躲到角落里商量着等这位姑爷走了,要怎么分几上那些好吃的。

直到午时,卧房的屏帐里才有了动静,雪信下了床,让婢女打水过来。高承钧站起来,走进卧房。

雪信手持软布包着一头的揩齿棍,往青盐缸里蘸了蘸,对高承钧说:“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没梳洗,你先出去。”张嘴擦牙,表情难免狰狞,她不想被高承钧看见。

高承钧把揩齿棍从她手里抽出,扔回托盘里:“家里都备好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的这句话、这个举动突兀得不像他的言行。

雪信也是愣了一下,说:“我好不容易把一家一当搬来,你又让我搬回去?”

“你住在外面不妥帖,我不安心。你先随我回去,东西不急,我派驻军士把这里看起来,到大婚的日子,来搬嫁妆即可。”高承钧说。他还是站得笔直,说起话来却比往常慢了几分。

说话快的人,多是向人禀告,生怕对方没有耐心听完,因而匆匆忙忙说完等对方的回复;而说得慢的人则是多了份把握,他说的是决定,不打算给对方反对的机会。

雪信长久地看着高承钧,哼了声:“还记得我放下的话吗?你父亲与我,你只能选一个。你不做出选择,就没有什么大婚。”

“这次回来,父亲他已卧病不起,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选择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我与那个人不共戴天,你要给他养老送终,我就回安城;你要如约成婚,那就把他送去安城。他病了,病得好,病得妙,病是他的报应到了,却不是你回避选择的借口。”只说了几句话的工夫,青盐就在微湿的揩齿布上溶化了,铜盆里的水也不冒热气了。刚起来神志还未清醒,上来又是短兵相接的拌嘴,雪信的倦意又上来了,她干脆回到床上。

正要关上联扇漆屏上的小门,高承钧站到两扇合页门之间,卡住门缝。

雪信怒道:“不让我擦牙洗脸,不让我睡回笼觉,你到底要做什么?”

高承钧老老实实回道:“我来接你回去。家里什么都备好了,你要擦牙洗脸,还是睡回笼觉,回去后都随你。”他根本不等雪信再出反对之声,扯起锦被把她卷了个卷,打横抱起来就走。

两个婢女不敢阻拦,追了一小段,站住不敢追了。倒是高承钧停下脚步对她们说:“既然你们不愿意伺候郡主,那就去伺候老夫人吧。”

老夫人是哪个?她们在高家也有一小段日子了,从未听人提起过什么老夫人。不过此时此刻,从高承钧口中说出的老夫人只能是他已故去的生母。两个婢女习惯了她们家郡主在姑爷面前说一不二,还适应不了形势逆转,不知他是随口一说,还是会认真处置,相互拉扯着追了上去,见高承钧把雪信塞进马车,连忙跟着爬进车厢去。

高承钧带来的军士已将怀梦居围了起来,对原先驻守在此的侍卫们的交涉,军士们一概不回应,就好像一群天聋地哑的人。等见高承钧带走雪信,侍卫们见那阵势也拿不准是绑架还是小儿女之间亲昵戏谑,硬着头皮上来盘问,却立刻被高家军格住。

高承钧带来的人数倍于怀梦居外的侍卫,高家军出来个小头目对那些侍卫说:“高将军请你们守好郡主别宅,就等大婚之日,我们来搬嫁妆。”说完,那些人便粗鲁大笑起来。他们人多,围而不打,把侍卫们困在宅中绰绰有余。

雪信在车厢里挣开被窝,手心里攥着枕头底下摸出来的盛放香丸的玉盒,这也是她唯一来得及带出来的家当。她气狠狠地把被子踢到一旁,立时又把被子拉过来披上。仲春的龟兹城还是冷得扎人,冬不冬春不春,雪要化不化,化了又被一夜风雪冻上。

高家到了,雪信在车厢里缩着不出来:“我还没梳洗。”

寄娘来了,准备了全新的梳洗用品,与热水一起递进车里来。

她又说:“我衣衫不整,不能下车。”

一套衣裙又被递进来,蓝衫红裙,衣襟上绣着繁复细弱的纹样。

“不好看,我不穿。”她大声说。

又一套新衣被送进来,织金配水红。她直叹气,高承钧是按照他记忆中她的模样准备衣服的。过去那么多年了,她的口味早变了,他是没察觉,还是不愿接受。

梳洗换衣,雪信在车厢里拖拉了一个多时辰,从车厢探出身,扶着高承钧的肩膀下了车。

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院门口站着寄娘,寄娘身后垂头站着秀奴。

“她怎么在?”雪信对寄娘道。

秀奴被高献之砍杀,逃出高家,是寄娘来报的。她只听人说秀奴回了葛逻禄,从没人提起她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秀奴姑娘今早到的。大公子本让我给秀奴姑娘送些盘缠,让她回去,是我向大公子进言,婚礼上需要伴房之女,郡主在此无亲无友,与秀奴姑娘也有几分闺阁情谊,是合适人选,秀奴姑娘这才留下了。”寄娘对雪信说话的态度似乎还同以前一样,又似乎也有了微妙变化。

过去,雪信在她眼里是安城来的郡主,也是与女儿年纪相若的姑娘,是敬而怜之;现在,她的回话中尽是恭顺谨慎。雪信不掩饰对秀奴的防备,寄娘为此也是如履薄冰地解释。

婚礼,又是婚礼。

“那婚礼何日举行?”雪信说。

“七日之后是吉日。”

短短七个字的回答又把雪信惹恼了:“你们也知道我在此无亲无友,你们知道给我安排伴房之女,怎么不知道等我父亲平了高句丽之乱,再来商议婚期?”

“我已托书去信,将婚期知会河东侯,只恐路途遥远,岳父大人赶不及了。其实也不是大事,当初岳父将你平安送到龟兹,已是托付清楚。我请先生看过,七日后的吉日是六十年来最好的日子,不可错过。”高承钧挽着她的手臂解释道。

“什么时候起,你给我父亲去信不用‘请示’用‘知会’了?”雪信抓起高承钧那条手臂,像摔一件东西似的摔掉了。她气得眼前金花乱迸,双膝支撑不住,身子直向地上滑,立刻又觉得有一只手提住了她的肩膀。她奋力挥打那只手,喊自己的婢女过来,扶她进屋。那只手不管她的抗拒,又把她拎起来,扛上了肩,扛进了屋。

床上的帐子换了颜色,是少女皮肤的那种嫩红。雪信躺在床上笑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高承钧不肯放弃高献之,她是能料到的,料不到的是卸掉了二十多年的头顶重压,高承钧霎时变了个人,风风火火,做事爽脆,再也不是拖泥带水,什么事都闷声不响的样子。

可过头了吧,这个新的高承钧,要么是在模仿上一任的独裁者,要么是天性被压抑了多年,终于得到释放的机会,将要变本加厉发作出来。

秀奴端了托盘进来,坐在床边,把托盘放在腿上:“郡主还没吃早点吧?”

东西还没送进来时,雪信已经闻见了羊奶和鸡蛋的气味,她指着托盘说:“这不是为我准备的吧?”

“是为郡主准备的。”秀奴说。

“你见过我吃荤食吗?高家还真是乱套了。”雪信扭开头,意思很明确,不吃。

“羊奶和鸡蛋怎么算荤呢,大块大块的肉,烤得滋滋冒油的,才算见荤。”秀奴说。

雪信蹦下床,对站在卧房门口的婢女说:“去伙房说,给我蒸一笼白切馒头,用新面、新案板、新刀、新蒸笼,不许沾旧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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