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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呦呦鹿鸣非良偶

第九章

呦呦鹿鸣非良偶

当又一个球凌空飞出去后,没有人去管球在哪里了。苍陆吾抱头踢马向前逃出两支月杖密不透风的攻势,欲逃向场边,心想下了球场,他们便不能借打马球整治他了。

苍朝雨和高承钧呈犄角之势迎面包抄过来。苍陆吾扭头看左边的空挡,玄河正正好把马驻在那里,似乎不是故意的,因为不知道什么人在球场地上扔了束青草,他的马低头咀嚼着。右边的空挡,宁王苍孟极把马圈过来,堵住了最后了缺口。

苍陆吾大骂:“我又没得罪你,你蹚什么浑水?”

苍孟极笑笑说:“他们都想打你,我也可以趁势打几下过过瘾,谁叫你打翻了我的三勒浆。”

苍陆吾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便干脆撅起屁股趴在马背上,双手护住后脑准备好挨打了。大家一看他配合,越加高兴。包围圈收紧后,新月形状的球杆顶端雨点似的落在苍陆吾的屁股上,没人统计几个人加起来共凿了多少了,反正一个月内这位鲁王世子确定骑不成马,坐不成马车,只能趴着了。

一棒锣声宣布马球比赛结束。打得起劲的两队人还以为哪个心软的看不下去了,提前结束比赛好救下苍陆吾,遂不理,接着打,等他们打完了,才发现比分成了一比零。

苍海心以为他果然输了,还大大叹了口气,不想被巴图和苍孟极两个队友架到肩上庆祝,还莫名其妙:“我们赢了?怎么赢的?”

关于进球的经过,场边的大多数看客都可以讲述的。他们在围观群殴苍陆吾时,都目击到了一个更为让人不知所措的状况。滚进草丛里的马球被一支球杆小心地拨弄着,球杆的主人正是长久被人遗忘了的关雎,他的马跑不快,他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潇洒豪迈地挥动球杆,严格来讲他的表现游离于紧张的比赛之外,他会不会打马球也未可知。

可是没有关系,当其他人忙于用月杖击凿苍陆吾的屁股时,他便在不受到任何打扰的情形下,专心地用球杆对付那只球。他把球杆倒拖垂下,弯如镰刀的杆头绊住了小木球,他也不用力将之击出,因为他相信太过用力的话球也许会再度落到难以寻找的地方去,他就用像扫地一般,轻轻扫球,令它滚出一尺,催动大肚子红马追上它,再拨出一尺。

关雎一尺一尺地把球拨进了球门里。

也许他是研究过球赛的规则的,反正他没有下马,没有用手捡球抛球,全程用的球杆,也不能说他没有击球,因为使用的是很小的力气,以短而精确的连续传接球把球敲进门里,合乎胜利的标准!

于是关雎也被他的队友们抛了起来,虽然他们对他的球技没有改观,不过对他的冷静和智慧表示了肯定。

曲尘跑上彩棚,对着雪信说:“他对我,没你说的那样坏吧?他为我教训了鲁王世子。”

又不是苍朝雨一个人对苍陆吾发难的。

不管雪信有多愤怒,她替人出头的理由有多正当,她都没有资格复仇。而他们这一帮人,玩玩闹闹,嘻嘻哈哈,便把人料理了。只要同时对一个人有了厌恶,不需要十二分的愤怒,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欺负他,哪怕这个人原来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也不需要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义正词严地讨伐后再动手,连被欺负的一方也只得自认倒霉。

怪不得沈先生费劲心思地把阿狗变成了苍海心,如果还是阿狗的话,在安城里恐怕一天也立不住脚。在安城要做成什么事来,要么自己成为和他们身份地位相当的人物,要么攥住他们,借他们的力量一用。

或许她该改一改性子了,死抱着过去的要强,也不会有人买账的。

“秦王世子输了球,你还那么高兴。他为你出气我应该向你恭贺的,可我一点儿也不高兴,说不出好话。”雪信端起身侧堆金砌玉的盘子,走下了彩棚,站在场边,等着被请过去,被当作一件奖品颁发给获胜者。

高承钧望了一眼雪信,扬手反对:“趁人不备,作鼠窃行径,非君子所为,进球不能算。”

关雎红了脸,讪讪的,似乎赞同高承钧的反对,也认为自己投机取巧了。

巴图一瞪眼,与高承钧争辩:“我们故意以大部人马扰敌试听,吸引敌人全部战力,再派出小股精兵突施奇袭获得胜利,这是兵法,懂不懂,兵法!”亏他还好意思如此美化升华他们混乱中的胜利。

“不能算吧?”苍海心也看了看他的队友,没把握地与他们商量,毕竟他以为自己必输无疑,胜利的一球也很不光彩。但是否认他们的胜利,又要抹杀整支球队的荣耀,唯恐寒了队友们的心。当然,他也瞧见了静静等候在旁的雪信,她让自己的神情保持无动于衷,可周身散发鄙夷和失望的气息,微妙地混在她平素的气息里,说不准是不是他心虚了才如此解读她。

除了巴图,别人倒都不坚持。宁王世子苍孟极说:“此球不算,把那个尊腚受了伤的抬下去,重新打过。”一场马球从日出打到日落,挑灯夜战也不算什么。

苍海心说:“这球打得太乱了。明明是我和秦王世子两个打赌,扯了一群人进来,又打岔又捣乱,进了一个球也不是我进的,也不是秦王世子进的,没什么意思。要比,就一对一地比。”一对一地比,那叫什么马球,不打马球还比什么?比掰腕子吗?

苍朝雨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与苍海心打赌的是他。他说:“那就不比马球了。你我比狩猎如何?”

苍海心听见苍朝雨主动提出比打猎,险些乐得从马背上跳起来,他本来就是个猎人,还有人敢与他比打猎吗?反正不是他提出来的,不算他占了秦王世子的便宜,他忙不迭答应,生怕秦王世子反悔。

“三日后,你我在长生苑定个高低。”苍朝雨伸出手来,与对方击了一掌。

打个猎还需要准备三天吗?只要一张弓,一双好靴子,一袋干粮,他即可就能出发。苍海心才搞不懂他们这些货真价实的王孙公子们在磨蹭什么。他回到他在安城新买的宅子,把他这帮打马球的损友们召集起来问了问,就摇头不屑:“这也算打猎?”

安城里流行的打猎,自然不是在山林里走三天三夜追踪一只野兽那么个打法了,有钱有地位的人没工夫和兽子们耗,他们有许多帮手,除了大队大队两条腿的侍从,更有四条腿的和长翅膀的宠物。左牵苍,右擎黄,说的是猎犬,马后蹲着猞猁,头顶盘旋着苍鹰,人与兽的狩猎大军一齐把猎物从林中驱赶出来,锁定在包围圈中,不断缩小包围圈,令圈中的猎物越发密集,狩猎的正主们方才登场,对着被禁锢在小圈内的猎物连连拉动弓弦,以猎物集合的密度来说,即便不怎么瞄,也多半不会放空。他们热衷于集中高效地杀死大批猎物,炫耀猎物的个头,如同炫耀自己的战功。

苍海心对此种白痴猎法痛心疾首,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杀戮。有人劝他赶紧去买狗买鹰,或者找人借也行。他却说,只有三天,买了也来不及驯,带着什么都不懂、又不听话的家伙打猎反而坏事,他一个人就行了。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反而轻松,每日睡到下午才起来,从马厩里牵出马。他买的马在比赛中受了重伤,扔在秦王世子府了,而秦王世子把他后来骑顺了的马送给了他。他发现马的头顶有一个硬硬的突起,便给起了个名字叫一角,得意地向人宣称,此马乃麒麟所化,头顶的突起是未长出的角。

大伙儿摸过一角头顶后,无不笑言:“只不过是比赛里撞出来的肿包。”可是他全然不听,依旧自豪地叫它一角,把自己吃的瓜果省下来给它,骑着它出城练骑术,到河里刷马。他急着讨好一角,与它增进感情。

托马球比赛结果作废的福,雪信在秦王世子府里多赖了三日,对自己的去留越发没把握了。苍朝雨在其所擅长的马球上没能赢了苍海心,在打猎上要赢恐怕更不容易,打猎本是苍海心还是王阿狗时的营生。但她在皇家的猎场长生苑里看到两队人马的排场对比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点。

苍朝雨的队伍洋洋洒洒占据了大半片空场,除了三条猎犬一只猞猁一只苍鹰外,还有一只斑斓花豹被豹奴牵了上来。侍从三十六人,穿着统一制式的猎装,骑马列队等候主人的号令。

而苍海心骑着马,挎了一张老旧难看的素胎弓,不知是从哪个老猎人手里转购来的。一人一马停在空场另一边,无论他们怎么打起神气,风吹下夏天里的枯叶扫在他们身上,还是免不了寥落的感觉。

此外便是些受邀来看热闹和作评断的人。苍朝雨请了高承钧,苍海心请了巴图。雪信和曲尘混在苍朝雨的狩猎队伍里,穿着大小正合适的圆领袍,乌蛮靴,作男子打扮后,远远望去,服色不鲜亮,混在人堆里,令人难以一下子找出来。

“越王二公子,你的猎犬和侍从还没到吗?”苍朝雨被对手的亮相镇了一下。要不是彻头彻尾地疯了,就是不知死活地自信,对手敢单人匹马来,反显得他这方声势浩大,色厉内荏了。

“齐了,就我和一角两个。”苍海心说,他眼睛转着,凭鼻子还是很快找出了雪信,打量她的男装打扮,飒飒英姿,比女装更有一番神采。

他向她一笑,雪信居然也若有若无地回了他一眼。

“我们赌的是猎物的大小是吧?”苍海心得到肯定答复后说,“那么我再添加一条说明,不要多杀,以你我在一个日夜内杀死的第一只猎物作比较。”

他只有一个人,势单力孤,若对方提出以猎物的总重比高低他是输定的,可从马球场上的表现看,他也看准了秦王世子不肯令比赛存在太过明显的不公平。

苍朝雨果然同意了,从一个随从的马上取了水囊和干粮袋,挂在自己的腾黄背上。虽然打猎不让人帮忙,跟还是可以让人跟着的,一来需要有个见证,二来万一遇到凶险境况,也有个援手。

高承钧就代替苍朝雨统领了侍从和他的打猎宠物们,接过了照料女眷的任务,落在苍朝雨身后百步。

走出没几步,雪信忽然打马离开了队伍,向苍海心的方向追过去了。

林中,苍海心与巴图两个在树下栓了马,爬到大树的粗枝桠上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掏出干粮袋里的肉干吃。雪信从树下经过,没看见他们,直直地过去了。苍海心叫了一声,她才抬头看到了他们。

“别乱跑,猎场里也是有狼的。”苍海心说。

“没乱跑,我是来找你的。巴图是你的朋友,即使你作弊,他也会为你隐瞒,我信不过。”雪信说。

“那高承钧还是秦王世子的朋友,我们还没不放心他们呢。”巴图不满地抱怨。如果他们还拨得出人,倒是应该派人去盯着的,他们呼呼啦啦一大帮,光看也能把猎物看毛了。这些人不是朋友就是小情人,要么就是在下面听差混饭的,就算犬奴没小心,把猎犬撒出去了,侍从手滑了,把箭射出去了,事后也没人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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