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做思想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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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陆靖康冷言拒绝。陆山河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推进学业,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用功。
“我会遵守约定。”陆山河盯着陆靖康,眉宇沉郁,“但我不会离开病房,江一棠不是那种容易信任别人的人,心理医生对她毫无用处。”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靖康觉得陆山河身上的偏执有一部分是遗传他母亲,但现在的陆山河给他的感觉虽然很不靠谱,但亲切了许多,陆靖康决定双方各退一步,“好吧,你可以待在这里,但绝对不能耽误课程。”
“嗯。”陆山河点头,狭长的眼睛里冒出一股明亮的晨光,陆靖康知道,这小子的心现在全被拴在病床上的女孩身上了,他本想拆开他们,但又觉得这样的陆山河让他的心莫名安定。就这样吧。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很糟了,还能怎样更糟。
陆靖康走后,陆山河与值守的女警察交谈。舒月是分局专门派来全职监守江一棠的警员,她不属于刑侦组,又是女性。有调查显示,在这类案件中,女性警员有更好与嫌疑人家属沟通的能力。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安了针孔摄像。”陆山河说,“所以我想跟她单独待会。”
“这个我得跟领导商量一下,你等会。”舒月掏出电话,放心地看到陆山河很好脾气地坐在了等候席上。这个男生看起来很关心自己的妹妹。电话接通,舒月挪开视线,“陈局,嫌疑人的哥哥请求单独与嫌疑人见面,考虑到嫌疑人年纪很小,予以放行吗?……嗯嗯,好,明白,我会注意的。”
放下手机,舒月又把陆山河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你可以进去,但是鉴于现状,你只能待30分钟,而且我要告知你的是,如果在这三十分钟内你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我们随时对你采取强制措施,我希望你想清楚,明白吗?”
“嗯。”陆山河起身推开病房门。舒月被隔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
隔离病房非常安静,里面的警察和他对视一眼出去了。现在这里彻底没有外人了。陆山河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握起江一棠的手。输液针已经拔掉了,医生说再观察48小时,只要她开口说话或是对周围的东西有反应就可以办理出院。
“我知道你醒着,你不喜欢那些警察,我也不喜欢,他们是一群太自以为是的人。”陆山河捏着她软软的小手说。他知道,外面的警察正聚精会神地围在监控视频旁,生怕错过他们的任何一句对话。
“所以你不愿意睁开眼睛说话,我知道,我都知道。”陆山河说着说着,突然看到一颗泪珠从江一棠的眼角滑下,打破了她恬静的睡颜。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刹那间跟着她红了眼眶。看她流泪就好像有把刀在他心口挖走了一块血肉,血淋淋,痛彻心扉。
“不要哭。不要在我面前哭。你以为我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吗?我已经忍到不能再忍了。没事,真的没事,不想说话就守住嘴巴,不想睁开眼就一直睡着吧,有我在这里,你不能再强迫自己了。”
陆山河话说得很慢,他怕江一棠听不清,更怕说得快自己会崩溃。他不能崩溃。他承诺过要守护她的。男人必须说到做到。
“你大概不知道,那些警察可能要一直待在这里,我跟你单独见面的时间很短,不能陪你吃饭,不能陪你说话。但我会很想你。因为我们说好了一起快乐,但你违约了,所以要付出代价,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你。这些就以后再说吧。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医生说晚上给你输营养液,你要听话。那些警察虽然讨厌,但他们不是坏人,你别恨他们。我知道你不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我走了。我猜今天晚上你会梦到我的。”
事实上陆山河没有待够30分钟,还差五六分钟的时候他就起身出来了。门口站着包含舒月在内的三个警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提前出来。他们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放心,小姑娘有护士和我们的女性同事照顾。”一个警察对陆山河说,说到女性同事的时候舒月上前走了一步,她双目紧盯着陆山河,勾唇带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方便聊聊吗?”
……
病房内又有警察进来了。江一棠依然闭着眼睛。她知道自己以后将会被这些人二十四小时监控着,昨天可能是因为医生和护士频繁进出他们才没有无时不刻待在这里的,可是以后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因为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生命体征也平稳。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她开口说话。她要什么时候开口说话呢?
江一棠脑袋里全景音箱般环绕着陆山河的话,她眼里噙着眼泪,只不过在眼皮的遮挡下得以隐藏起来。鼻子也很酸,但她逼着自己自我消化那些分泌物。整张脸有些发麻,大概是肌肉总是紧张的缘故吧。
她想,不如想上厕所的时候再睁开眼睛看他们吧,到那时候再说话也不迟。反正已经这么糟了,还会更糟吗?程家伟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身上的有关她的秘密也不会再回来了,过去的江一棠也再也不会回来了。所有的所有都离开了,头也不回的,这是一种告别吗?
护士拿着营养液的挂瓶进来,原先坐在角落的警察站起身。等护士把输液设备调整好才坐回去。这些江一棠都有意识,她的耳朵能听到这房间了里的所有动静。除了她心里的动静。
医院楼梯间,舒月在拐角停脚,转身面对比她高一头的陆山河,脸色沉重:“看得出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我只是好奇,你们不是亲生的,认识也不过三个月,感情是怎么这么好的?”
“感情好一定要有理由?”陆山河勾唇,表示无语。
舒月笑笑:“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件事出了以后,你妹妹的同学都知道吗?”
“不清楚。”陆山河说。
“明天你还会来吗?”舒月问,“如果你还来,我就得提前跟领导申请。”
“来。”
“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舒月挑眉,“明天不是周一吗?你不用上课?”
“你没有请过假吗?”
“额,”舒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他的对手,这不代表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比他差,这只能说明她没有找准和他谈话的主题,也好,有挑战才会有进步,跟这样一个狡猾的人对话,总能学到点什么,于是她主动示弱,给对手留下一个不算坏的印象,“是我误会你了,抱歉,原谅我作为警察的职业病。”
陆山河走了。陆靖康说得对,他没时间消遣。但江一棠不是供他消遣的玩物,她是他心底唯一的软肋。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江一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攻克那些令人头痛的专业课程。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真的学进去,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麻痹自己了。他面对这样的局面,真的,束手无策。
他甚至止不住的后悔,那个晚上他应该守在她卧室的,只要守在那里就可以阻止她义无反顾的离开,义无反顾地把所有事都在自己身上扛下来。他有的时候不相信,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吗?四年的压抑生活真的足以把一个人的心智锻炼得如此深沉如此极端吗。
夜深了。乌鸦站在树杈上短促地叫了两声。陆山河坐在窗台前,突然感觉自己又被以前的孤独围绕了。他翻开《中国经济学史》,视线努力聚焦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