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归途列车（二）
（三）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方程在睡梦中突然醒来，却发现列车没在晃动，像是停下来了。
他抬起手腕，智能手表的屏幕自动点亮了，精致的彩色表盘上，“1：25”这几个数字甚是刺眼。
“反正都醒了，去抽根烟吧……”
从三层高的上铺爬下来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检查好身上的物品，特别是腰间的配枪后，方程便打着哈欠，拆开了一包新的烟，往18与17号车厢之间的间隔走去。
烟刚点着，便看到文尚明从厕所里出来。方程把烟盒递过去：“来一根？”
文尚明点点头，接过烟盒，抽出一根烟，自己从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大团的烟雾后，方才把烟盒还给方程。
“戒烟很久了？”方程打趣地向文尚明问道。
“嗯……差不多三年了。”原本便不善言辞的文尚明居然一次性向方程讲了七个字。
听到文尚明的回答，方程突然有种不安的想法。一个戒烟三年的人重新抽起了烟，肯定是遇见让他非常心烦的事情。
“出事了？”
“半小时前，司机收到调度广播，称前方大雪封山，要求所有即将进入韶市山区的列车全部在就近的站点停车。司机停车后，广播通讯发生了故障，与调度台失去了联系，所以，现在我们被困雪山里了。”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方程感觉有点沮丧，大雪封山可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解决的问题。难不成得在火车上过除夕了？
方程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文尚明，对方却摇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司机收到广播通讯时，列车已经进入山区了。得将近200公里后才有一个临时站。而且，由于这里是山区的内部，所有手机都没有了信号。起码得4、5个小时后，才会有人发现我们这列车失踪了。”
这时候，方程更加的沮丧了，文尚明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站着抽烟。安静的吸烟区里，烟丝燃烧时发出的“嘶嘶”声是那么的清晰。而就在方程把烟头塞进烟灰缸时，列车后方突然传来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文尚明顿时脸色一变！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列车发生了剧烈的震动以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方程与文尚明因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重重地摔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文尚明挣扎着爬起来，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列车门，往列车尾部跑去！方程紧跟其后，但他在下车后就马上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列车的尾部似乎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燃烧着的车箱在雪夜里冒出熊熊烈火，将黑夜里的雪山照得火光四射。
见状，方程马上跟在文尚明的身后往前跑去。深夜的山区里特别寒冷，奔跑时嘴里呼出的白气在身后连成了一片淡淡的白雾。冰与雪与泥泞的山地混在一起，让两个往前奔跑的人举步难行。终于跑过了18列车箱，两名警察已是气喘吁吁，但眼前的状况却让两人不敢松懈：一个单独行驶的火车头撞上了他们所乘坐列车的最末端车厢，那是1号行李车。在被撞得只剩下一半的车厢周围地面上，行李散落一地，后方单独的火车头、1号车厢和大部分的行李都已经燃烧了起来，熊熊的大火上方是浓烈的黑烟，大火中传出了有机物燃烧发出的恶臭味，还有不时传来的轻微爆炸声。
二人绕过燃烧着的行李，往后方追尾的火车头方向走过去，文尚明示意方程协助他打开驾驶室的铁门。两个人用力撬开铁门后，发现驾驶室里只坐着半个人：列车驾驶员的整个脑袋被冲撞进驾驶室的一块金属削掉了一半，混着脑浆的血液泼洒在侧窗玻璃上，一股腥臭味充斥着整个驾驶室。方程掏出手机，对尸体和驾驶室内的情形拍了几个照片，而文尚明却第一次看到这种血腥的情景，立马转身离开火车头，跪在外面的雪地上不断干呕。
这时，文尚明手臂上的对讲机传来了欧德立的声音：“尚明！你在哪？”
方程拿起了对讲机：“欧大哥，我是方程！列车被一架火车头追尾，火车头的司机当场死亡。1号车厢被撞坏了一半，并燃烧了起来！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欧德立的声音变得越发越着急：“你们留在原地不要离开！我跟列车长现在立马赶过来！”
（四）
没多久，欧德立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来到了现场，而这时文尚明已经恢复了精神。欧德立简单地对中年男人和方程作了相互介绍，方程知道了这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便是列车长曹坤。
曹坤忧心仲仲地看着燃烧着的一号车厢，对欧德立和方程说道：“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的远程通讯都失效了，说不定还会有另外一次追尾发生……”
“那个……”方程举起了右手：“能不能手动解开1号车厢的连接？”
曹坤突然眼前一亮：“对！现在正是上山的路，解开1号车厢的连接，可以让它缓退一段距离，并撞开那个火车头！这样即使是再有后方来车追尾，也不会对我们的列车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说完，他便用对讲机通知列车驾驶组的相关人员准备解除1号车厢的连接。待他布置完后，方程又建议道：“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保证后方来车能及时刹车，2号车厢，甚至是更多的车厢上的旅客依然有生命危险……要不我们组织所有旅客一起下车吧？”
曹坤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列车上的三十八个工作人员组织列车上一千三百多个旅客进行疏散？山区的夜间温度只有零下八度！这里漆黑一片的，你要把人疏散到哪去？”
这时候，欧德立却表示赞同方程的建议：“把老人、妇女和儿童安排到靠前的餐车、硬卧和软卧车厢。然后再解开9号和10号车厢的连接，将2到9号车厢作为备用的撞击缓冲物。这样的话，就算是再发生全速的猛烈撞击，也不会对前面10到18号车厢造成影响。另外，召集旅客中的党员、干部、现役军人和退伍军人，让他们参与到队伍的管理和组织中来！”
看着欧德立与方程坚定的目光，曹坤终于点了下头。
随后，曹坤通过列车广播向所有的乘客通报了列车目前的情况以及接下来的安排，二十多名乘务员在17节车厢里一共招募七十多名包括党员、干部及现役和退伍军人在内的志愿者协助组织。值得庆幸的是，在3号硬座车厢内，居然有六名现役的专职消防队员，他们也志愿报名参与志愿者。
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在列车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在志愿者们的协助下，列车里所有人员井然有序地穿上了厚重的防寒衣物，带上简单的随身贵重物品，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车厢。随后，七百七十一名老人、妇女和儿童在二十多名女性列车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被安排到了靠前的餐车、硬卧和软卧车厢内。留在列车周围不远处林地里的五百零六名男性旅客紧紧地围在一起，相互依靠着取暖。
方程与另外一名乘警一起协助工作人员解除了9号和10号车厢的连接后，正筋疲力尽地蹲坐在车厢旁休息。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方程抬起头一看：“陈俊涛？你怎么在这？”
这个名叫陈俊涛的检察官长得高大且帅气，曾多次与方程打过交道，曾在去年的“打黑除恶”工作中共同将一个涉黑多年的“恶霸”团伙集体送上法庭，并通过专业的技能、详实的证据，有力的庭审起诉，促使法官将其全体量以最重刑处。但在更多的时候，这两人既是朋友，也是对手。要说方程最怕的人，除了方局，便是陈俊涛。送检的卷宗稍有不详细的地方，都被他以“资料不全”的名义退回分局，让法制室负责预审的民警重新将卷宗打回刑侦大队，要求补充证据或是重写材料。
这一次陈俊涛接恩师的邀请，到上海交通大学法学院作一次报告演讲。演讲结束后，留在了上海玩了几天，结果却买不到飞机票回家。最后是在恩师的帮助下，弄到了这趟列车的一张硬座票，结果便在这里遇见了方程。
看到了方程，陈俊涛也深感意外：“方队？你怎么也在这？”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后，陈俊涛表明了自己参与了志愿者的身份，并表明了来意：“有个旅客反映说，一对母子失踪了。他们说管事的警察在这边，我便过来找你们。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方神探，这下子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