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今非昔比
骊苇如一走出别芍阁,即在它梨树下吐到心都要呕了出来,婉蓉焦心的在她身后拉着她向前倾的发梢,拍着她的背直说:"夫人怎么了?"
两人从小在将军府长大,婉蓉几乎没见过骊苇如生病,况且,王妃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沙场上,更血腥的杀戮场面,应该都还历历在目,怎会如今这样的小场面,就吐到不成人样了呢?
康言之刚自马房亲自拉着一匹马,匆匆走出,就在门笙服侍他上马之后,马儿正好带着康言之顺势一个转身,他赫然看到在梨树下的骊苇如。
他见婉蓉在她身后面容焦虑的帮她拍着背,才知道原来骊苇如伏在树下抽噎身子,是在吐!他的内心猛然一揪,眉头也跟着深蹙了起来,不觉一阵纳闷。
但一想起珠儿因为她的私心,床上如一朵凋零的血红花支离破碎的倒卧,那失去孩子的惨状,上升的怒气让他又咬紧了牙,嘴里啐了声闷哼,对着马腹一踢,吆喝一声调过马头,转身驰骋出了康候府,到宫里面见圣上。
婉蓉想扶着骊苇如坐到庭园边的凉亭里休息,但是骊苇如却坚持要马上离开别芍阁,虽然此刻还头昏脑胀的不舒服,但她实在不想等那两老走出院后,跟他们再打照面。
她不知自己对于承受那些重话的耐心,能容忍到什么地步?为了骊家的颜面,她实在也不想跟自己的公婆发生争执。
门笙看看扬长而去的康言之,转头又看看被婉蓉搀扶着离开的骊苇如,凝重的脸上,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气,他恼怒的拍拍因为被康言之的马,扬起蒙上的那身尘灰,便悻悻然的走回马厩。
骊苇如步履有点蹒跚,却仍匆忙的离开,回到召福阁的房里后,她已忍不住全身的不适,不禁又一阵反胃,婉蓉连忙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她才终于觉得舒缓了许多,虽止住了恶心想吐,却全身瘫软于床上。
"夫人该不会是上次的风寒未好,身体才会如此的每况愈下?我去帮夫人找大夫过来。"婉蓉比骊苇如自己还要担心她的身体。
骊苇如对她舒展了一个微笑,看她为自己如此忧心如焚,还真是不忍心,从小就一直跟着她的人,跟到都成了心里的一块肉来了。
"现下珠儿那里的事还没忙完,我们还是不要过于招摇,等风波过了再说吧。"
"什么过于招摇啊?难道夫人病了,连请个大夫都还要顾忌他们的眼光和想法吗?"
骊苇如也并不是怕他们,而是此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忍一时、退一步,总能海阔天空的。
骊苇如劝慰婉蓉说:"婉蓉你别急,我只是觉得很疲惫,大概是前些日子大病后,这几日又忙着账目的事,都没有好好休息,才会一见血光就天旋地转,并没有别的不舒服。"
她看婉蓉还是皱着脸不开怀,于是骊苇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看,是不是没有很烫或冰凉,所以我很好,若是我发烧了,手一定都先如烫手山芋那般的热,你忘了吗?"
"也许是身子里哪儿出了什么毛病。"婉蓉垂着头,嘟嚷着说。
"你这ㄚ头,就这么巴望我生病啊?"骊苇如调皮的点了她的鼻头。
"夫人明知婉蓉不是这个意思。"她手指互相的勾来勾去,满脸无辜。
索性有婉蓉的陪伴,不然这偌大的侯爷府,她还真的待不下去了,一个没有心的落索之地,萧瑟难耐的日子,真的能让她熬一辈子吗?
她不觉想起康言之在厅堂,最后对她说的那句听得刺骨的话,那两个姊妹是他的人,那她骊苇如在他的心里,是什么人?
珠儿醒了,她一醒来,双眼浑睁无神的看着上方,一瞬间她举起手,却只是让它停在肚皮的上空,纤纤的手蜷成僵硬的爪子,终于巍颤颤的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那里原来紧实坚硬的感觉,已顿然变成一片的松软,原本就因失血过多变得冰凉的身子,此时更因这一可怕的惊骇与领悟,身体如瞬间被冰川给凝冻。
她无声的痛哭了起来,喉咙中发着沙哑、粗嘎的低吼声,哭得肝肠寸断。
她放眼望去,她人已不在侯爷的房里,原本身边沓踏如云、供她使唤的毕恭毕敬的奴婢,也已经见不着半个人,连自己的亲妹妹玲珑也不知去向。
她小产时沾满血的衣裳虽然已被更换过了,但身下新出的血仍让她沈浸在一片血泊之中,无人再为她更换。
发上的旧血已干并发着刺鼻的腥味和恶臭,引来几只惹恼人的乌头苍蝇,停驻在她的还有血迹的脸上和发间,她却无力驱赶,任由牠们在她身上摩挲、旋转、轻点飞舞,好不欺人太甚。
这个阴阴凄凄的通房,宛若一个停尸间,没了王候府的骨肉,她马上就被所有人摒弃在这里等死。
她曲着蝼蚁般的冰冷身子,收敛的吟吟咽咽地哭着,没有像有身孕时,动不动就虚张声势的让惊声尖叫,划过整个王府,全身撕心碎肺的不停抽抽噎噎,直到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那些失去的痛楚,又昏了过去。
响午用完膳后,骊苇如的内侍,匆匆来召福阁通报,康言之已带着李太医回府了。
骊苇如微微的瞇起了双眼,自窗台望向那座落在东方高处的院邸,它的飞檐一层比一层还要倨高,那望尘莫及的静默,好像一只无情、凶猛的巨兽,盘踞在那里。
"这个李太医,是冲着我来的。"骊苇如几乎是以长叹的口气喃喃自语。"难不成真是霍大夫误诊,才会造成珠儿小产?"她竟然也陷入了无可自拔的自责之中。
"许多内疾,也是大夫单凭肉眼所不能触及的病,这大夫会失误,也不无厚非啊!若真是误诊,夫人也不必过于自责。"
"这些道理谁能不明白?只是纵使我不自责,康府上下所有人,仍会将所有的过错都降于我身上。"
婉蓉对于骊苇如所言实在是无可置喙,因为即使事实再如何明显不过,并非王妃的错,康府的人,似乎就是刻意要以此来为难王妃。
骊苇如这时却突然心念一转,想起那天玲珑特意到她府上找御医一事,如今越想就越觉得事有蹊翘。
玲珑未曾入宫不懂宫中医官的规矩,但康母岂会不知?她为何要平白无故派玲珑到她府上,伶牙俐齿的要求她去向圣上找御医来讨皮痛?
她抵着额头搓揉,更深入的想,莫非,今天珠儿会小产,是他们所设下要害她的计谋?不管御医找得到或找不到,只要珠儿一小产,她就难辞其咎。
但有可能吗?毕竟那珠儿是她自己的亲姊姊。
"珠儿的那个妹妹玲珑呢?怎么我好像一直都没见她在珠儿的身边服侍?她到哪去了?"骊苇如质疑的问婉蓉。
"经夫人这么一提,早上珠儿小产,在别芍阁里,我似乎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是珠儿的贴身ㄚ头,女主小产,她却不见踪影。你去查一下,那个贱婢到底跑去哪了?"
婉蓉机灵的向她点了点头,便快步的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