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雨
骊苇如前脚才步出岑将军府,却下起了毛毛细雨,雨让晨间的凉意,随吹来的风,更加冽冽的让人打颤。
玉姚怕冷,一点冷就受不了的披上了披风于肩上,嬴嬴纤弱的身子和身旁连伞都没打的姊姊,行成强烈的对比。
一伙人举着伞,在将军府门前,等着主人前来送别,只是通报的人都已去了好久,却迟迟未见岑琛出来。
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骊苇如转身看玉姚披风的肩头都已淋湿,虽披着披风,仍然冷得打颤,便不忍的对她和婉蓉道:"妳们先进车里等我。"
玉姚诧异的望了姊姊一眼,骊苇如对她苦笑点头,又再催着她们进车,免得着凉可不好,回家的路途遥远,一路上会不好照料。玉姚好不容易上了车,岑琛仍旧未到。
骊苇如低头苦苦的望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绣鞋和裙角,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来她在男人们的眼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不论有情或者无情的,她骊苇如都可以让他们轻言放手,置之于不顾。
她不明白岑琛不来送客的用意为何?是对于她如今要离开,等同于拒绝了他而恼怒?或者想通了自己不是他该娶回家的女子,却丢给了她承诺,而感到心虚愧疚,甘脆冷眼以对,来个相应不理吗?
但另一个思法不由得迎头而生,岑母早上厉厉告诫她的脸突然跳出,该不会是岑母绊住了他,让他的脚步,只停在他庭园的杏花疏影里,不让他出来相送?
骊苇如的心头一阵又一阵的抽,哗哗如柱的覆雨,顺着殿檐的瓦,急急的飞溅下来,撞得檐头铁马叮当作响。
骊苇如又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宛若成了京城一个最可笑的笑柄,再继续等下去,她骊苇如就要成了人人茶余饭后拿出来嚼舌根的话匣子了。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骊苇如呢喃于嘴边,弟弟倾耳听不清心凉意冷的姊姊,在说什么?
骊苇如只是对骊战英比了个出发的手势,结果她前脚才蹚上马车的门坎,就听到身后岑琛的呼喊声,盖过了雨声,宏亮的叫着她的名字。
"苇如,请留步!"岑琛被淋得了不成样的泥偶般,好不容易才站在骊苇如的跟前。
骊苇如连忙转身下銮车,弟弟连忙也跟下车帮姊姊打伞。她雨下如梨花的微笑,款款地看着来人。
岑琛伸手握住她被雨浸得冰冷的手,不舍的道:"妳怎么可以一声不响就走?我昨天问妳的事,妳考虑的如何?"
骊苇如沈思了一下,才委婉的说:"岑将军,你身为一国大将军,又是岑府上的长子,岑老夫人对您的期盼深远,对您将来的考虑也深思熟虑,您不能不谨记在心,我相信您会找到比我更适合的女子的。"
岑琛打断了骊苇如的拒绝,说:"我母亲那边,我终究会说动她的,苇如不必太过于忌讳这件事。母亲会反对妳,只是一时还在担心那件军费案罢了。"
骊苇如缓缓挣开了他偌大的手,摇头道:"岑将军,我们战友一场,您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这份情谊,苇如会一辈子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岑琛还是不死心的抓住了骊苇如逃开的手,又将它们拽于掌心里,急切道:"苇如,妳不同于一般女子,所以我才要告诉妳,若是妳真的对我有意,请妳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对妳的感情,只要妳也对我有情,那就没什么好拘泥的不是吗?"
骊苇如惊悸的看着岑琛执着的脸庞,在雨里,好迷蒙,竟不知是自己湿润的眼眶,让他变得如此蒙眬,她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的软弱,竟变得那么爱哭。
但此时,雨中渐渐走来另一个颀长的身影,骊苇如有点不敢置信的定了定神再往雨中身影一看,是康言之!竟然是他!
康言之千辛万苦、步履蹒跚的向他们走来。岑琛也循着骊苇如惊讶的目光,往自己身后探去,就见到康言之正向他们步步逼近。
康言之最后站在两人跟前,他眦目欲裂的瞪着骊苇如,车外的人也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惊得石化无语。
康言之大手恶狠狠的披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破口指着骊苇如的鼻子大骂:"妳这贱人,前脚才离开康府,后脚就进了别的男人家里,妳到底是要不要脸啊?"
骊家的人,听到车外的吵杂声,也纷纷探出头查看,没想到竟是康言之,他正对着骊苇如,厚颜无耻的大呼小叫。
岑琛领受康言之那一掌,心有不甘,正想挡到骊苇如的前头帮她说话时,却被骊苇如一把抓住了肩头,给硬生生的拽到了她身后,她比岑琛更为恼怒,不甘示弱的回康言之。
"休书一封,我们早已没有干系了,你康言之管得了我骊苇如要去哪?我爱去哪,就去哪。"
"哼!还真是大言不惭吶!"康言之自胸襟里拿出那封休书,目光逼人,眉目间掺着凶戾之气,当着骊苇如的面,将那封休书给撕得粉碎。
休书像一团被打糊的粥,很快就跟着汇聚的水流,给冲得在地上团团打转,转眼就流进低洼地里,不见踪影。
骊苇如愕然的看着那团一直压在她心头的白色屈辱,就在康言之的手里被毁,她的心头也随之一悸,眼前的景象,跟她脑中想了将尽快上千回的景象全然不同。
"休与不休,本侯爷说了才算,跟我回府。"康言之语毕,即牵起了骊苇如白嫩的手,一意孤行想拉她走。
她承认她一直希望他会出现,但她一直以为他出现后,会极尽各种方法嘲笑她、羞辱她,让她自形惭愧,让她被那些终于扳倒她的蔑视给千刀万剐。
但此刻,他真的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他不但没有做出她想象中的那些事,还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大男孩,不依不饶的拉着她的手,直嚷着要她回家!让她一时不知如何翻转此刻的心境。
雨终于渐渐变得细小,终究停了,乌云也散了一大半,但大家都湿成了一片。
骊苇如却被他的霸道不讲理惹得怒不可遏,集三分功力就将他的大手给甩了开,"谁说你说了才算?我骊苇如是让你们康家把玩的玩具吗?说扔就扔,说要就要了吗?"
"这封休书本爷根本没签名,妳是没脑子吗?居然还把它当真的?"
"你在说笑话吗?你这侯爷一年到头都不在,有没有你的签名有差吗?"
康言之无可辩驳的噘起嘴道:"反正我说了不算就是不算,自己要把它当真的,跟我回家再说。"
他用力的拽着骊苇如,想要带她往前走,但她却一动也不动的立于原地,瞠着大眼瞪着他问:"你康言之不是早就巴不得跟我骊苇如和离了吗?这下总算了了你的心愿了,还要我回去做什么?"
这次换成岑琛跳出来打掉康言之牵着骊苇如的手:"康言之,你不要欺人太甚,除非苇如愿意跟你回康府,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强带她走。"岑琛蹲着气势凌人的马步,一副准备和康言之一决胜负的招式。
"哼!苇如?叫得还真是亲切!"康言之冷笑一声,"才没两天,两人就已亲密的叫着对方的名字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这外人到底在插什么道?"
康言之嘻笑的脸乍然一凛,杀气腾腾的对着岑琛身后的骊苇如喝道:"骊苇如,我命妳回家,妳到底听到了没有?我已查出长谒阁那晚,是谁对妳下的药,而且那个奴婢也已全盘招供,并且已经伏法了。"
"什么?对我下药的嫌犯,是你康言之查出的?"骊苇如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成天浑浑噩噩的人,居然还能找得到下药的人!满腹疑窦油然而升,更重要的是,驱使这闲散的人,去查此案的动力又是什么?
岑琛则把眼睛瞇成了一条线,其实他早已得知该案件的所有讯息,所以并不意外。他一直不想让骊苇如知道案情的发展,但终究还是传到了她的耳里。
康言之则志得意满的抬高了下巴:"哈哈,那当然,我不是跟妳说过,这次我能救妳的命,所以我说到做到。而且,危机解除了,妳也没有离开康府的理由了。"
但骊苇如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也未移动半步,看得康言之心都快急死了,连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他故作着镇定,紧接着又道:"骊苇如,纵使妳是津国大将军,但是别忘了,这婚可是御赐的,如今妳要拿什么借口,跟皇上解释妳被休的原因?况且从夫仍是妇德,若不想让人笑你们骊家出了妳这么一个德性不良的女人,就乖乖跟我回家,到底听到了没有。"康言之最后一句,已几近不耐烦的怒吼、咆哮!
骊苇如攥着拳,越过了岑琛缓缓步出,心不甘、情不愿的睨着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