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神机妙算
骊苇如冲向岑琛,用她的身体制止住他再度射出弦上的箭。
岑琛看着她,痛恨得咬起了牙,脸颊都因此陷了下去。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只差分秒的这一箭,他就能够永远除去康言之这个心头大患,她就会永远属于他的了,为何那康言之的狗命就是那么的硬?
"不管你有多爱我?只要你杀了他,我都不知该拿什么理由来原谅你的岑琛。"骊苇如按着他的手,死命的睨着他的眼恳求他放下。
岑琛恨恨地、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骊苇如倒吸了一口气,转身即往康言之的方向跑去。
岑琛的心犹如刀在刨割着,血沁到要自口里涌出,她在奔跑,她向着她所选择的男人那里奔跑。
岑琛转身,纵身上马,踢了马腹,马儿仰天长啸一声,叫出了所有的悲叹和怨恨,穆青石头上的血祭也不能够满足他的杀戮,他头也没回的扬长而去。
马熽云看着怀里俺俺一息的穆青,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变轻,掺着杂音的微弱呼吸慢慢在变得平缓,紧接着是可怕的无声无息、再无任何动静,连痛苦也消失了,只能留给活着人去遗憾没有抓住什么?
康言之和骊苇如也围在他们的身边,三个人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穆青重伤致死,康言之见马熽云怀里穆青胸前的那二枝血淋淋的箭,脑中一片的惨白,他真的因为他再也无动衷,全是为了救他!
康言之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竟会为了救别人而牺牲生命,他完全想不通原因。
马熽云咬紧牙关瞪着怀里的笨徒弟,悔恨自己平常没有多加严格督促他练武,更悔恨自己不断传授给他医者以救人为本的蠢到极点的观念,才会害这个单纯如块朴玉的孩子,有今天的下场。
最主要的是,若非他们的神仙洞招惹到康言之这个凶神恶煞进门,这一切也不会发生的。
鸡寮被踏平了,穆青的稚子鸡们四处飞散的乱跑;牛栏也毁,牛被打斗惊得乱窜后无影无踪;园子里的菜也无一幸免,只有他们身旁的瀑布流水,和时间一样,依然不断地从他们的指缝间滑走,却再也倒转不回去了。
"这位先生,让我们帮这个小兄弟厚葬吧。"骊苇如感受到了这股挥之不去的忧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们才好?只是腹部再度隐隐闷痛了起来,却又不敢表露。
马熽云没有抬头,背对着他们冷冷的说:"走吧!别再回来这里!"
康言之突然激动的跪在马熽云的面前问道:"仙人不是有续命八丸,快点拿出来让穆青服用。"
马熽云额侧青筋四暴,紧攥起手,大脚踢翻了康言之,喝道:"人都凉到底了,叫神仙来也没有用,只要你这个恶神离我们远一点便罢,滚,给我滚。"
马熽云绝望般的又回头看着怀里的穆青,穆青的血,延着石头上不断的流到纵谷里。
骊苇如难过的看着马熽云,扶起地上的康言之,婉言道:"侯爷,我们先走吧,让先生静一静。"
两人静默的走在竹林里,骊苇如用剑斩断了他身后的链子,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已让他不知痛,再如何痛也抵不了穆青死在他面前所带来的震撼。
骊苇如再也受不住腹部的闷痛,依着竹子停了下来,终于忍俊不住的缓缓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康言之这时才发现她的脸色发白,紧握着他的手心,发着涔涔冷汗。
"孩子,孩子恐怕要不保了。"一股温润黏滑的感觉,自身下蜿蜒汨汨而出,她想努力的克制住那流出的血液,不让它流失带走她的孩子,但是她办不到,只觉得它就是无尽又无情的流,像要将她腹中淘得精空一样。
日正当空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却觉得混身发冷,她整个人再忍受不住的卧在康言之的怀里。
"大夫,快,我带你去找大夫!"康言之虽如是说,但这荒郊野外,他要到哪及时找得到大夫来帮她医治,保住他们的孩子啊?
马熽云!康言之又想起那个神医,只是他不知道,伤心欲绝的他,现在还会不会再帮他们。
康言之管不了那么多,他抱起骊苇如时,被她身下那抹红给吓得不知所措,拔腿又往马熽云的木屋跑去。
她的身子好痛好痛,宛如有只巨蛇在她腹中蜿蜓爬行,那抱着她的气味不太一样了,是谁?抱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不再是前几天那道强劲有力的深紧。
岑琛含恨离去的眼神,让骊苇如的心好痛,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只能在竹叶乱飞的丛林里找他犀利又哀伤的剪影,他回眸看着她。
箭把瞄准的人是康言之,孩子的父亲没有死,她该回去找他了,再见了岑琛。
康言之到了木屋,大脚就踢开了木门,但是却不见马熽云的身影。他将骊苇如放到炕上,便飞奔出去找人。
康言之先跑到大石边,那里却空无一人,连穆青的尸体也不在石头上,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在阳光下闪动着烨烨流光。
康言之发疯的四下寻找,焦着的找人,就是不见踪影。他只和马熽云和穆青碰过两三次面,对那个仙人的习性和行踪根本就不了解,眼前一片林海和竹子,他简直是在海里捞针,跟时间赌命。
无耐之下,康言之回到了木屋,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一匹马或牛,将骊苇如运回京城。
康言之先回到屋子看骊苇如的状况,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那儿,见她一动也动的模样,让穆青死在石上的影像瞬间和她重迭在一起,她死了!
康言之突然有点犹豫,不想要接近她,不想接受她也死了的事实,拳头紧紧攥了起来,背脊发出一道冷,直冻他头顶,他还是咬紧牙关,跪到她的跟头,握住了她的手。
"康言之…孩子,我们的孩子有危险。"骊苇如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清醒着?双眼仍然紧闭,呓语呢喃的说着。
"我知道,苇如,你撑着,我去找马车,求你要撑下去。"康言之放心不下的松开她的手,起身想再冲出门外时,却恍然闻到一股浓厚的气味。
那是一股煎熬汤药的味道,不知是自己刚刚急着要找大夫,还是药还未入味,让他直到现在才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
康言之循着味道走进灶房。炉灶里燃着烈烈的炙火,灶上一个药罐子,正噗斥噗斥的喷着烟,里面的药正急急的滚着。
没想到人都死了,那煮着鸡汤的火,都还未熄吗?这里全是穆青那孩子亲切善良的味道。
康言之的心不由得一阵酸楚得发起了痛来,那入口即化的香味,都还在嘴里呢。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看到了锅子旁边放了一张字条,康言之定睛一看,那字条上五个黑溜溜的墨迹,清楚的写着’’骊将军请喝”。
康言之一楞,马熽云那双神机妙算、看透一切的黑黝黝眼睛,顿时跳出脑海里,他灵光一现的了然,连忙向炉杜靠近,拿起碗和汤匙,打开锅盖,锅子里的果然已非鸡汤,而是安胎药。
康言之急急盛了一碗,不管滚烫的药都洒到了手上,反身飞快的走到骊苇如的身旁。
他扶起骊苇如,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吹凉还滚烫的药,才灌入她的嘴里。
看汤药有一半几乎自她的嘴里流出未喝下肚,康言之索性将药含到自己的口中,再一口接着一口的吻到骊苇如的嘴里喂她。
药极苦,苦得昏迷而去的骊苇如,眉心都绉了起来,她下意识中紧抓起康言之的手臂,好像在发什么样的恶梦?
喂完了整整一碗药后,他才觉得她的身子渐渐的回温,他很用力很用力之下,才拔开她紧抓住自己臂膀的手,将它十指合扣到自己的手中。
窗外的马熽云对着屋里的苦难夫妻感慨叹息,人若是有情有爱有欲,就会有有苦有痛有恨,但那也是之所以为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