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喜悦
康言之的身影萧萧立于清冷洁白的月色中,整个人都是懵的,身子似随着晚风飘摇的草,只是现在乍然生下了根,再也无法像往常那般悠悠荡荡,爱飘到哪就飞到哪的自由了。
她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这是何等奇妙的感觉?忽然觉得这个家,真的成了家,他在这个家所扮演的角色,顿时变得有一种举足轻重的立场,忽然有了一种可以为之拚命的理由,更是多了一份割舍不掉的担心。
骊苇如没有把话说明,但也说得很白了,除非他真是个脑残智障,不然如何会听不出她话中指责他只顾着风花雪月、不如不要孩子的含意?
他不再想飞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似乎再也与他无关了,连他近日频频焦急的找着翡翠之事,也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他现下只想伏在骊苇如的肚子上,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腹中的小东西长得怎么样?是否安好的正在长大?
遥遥看见梨合阁一角琉璃飞檐在圆月下流淌如夜明珠的光泽,才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他得回梨合阁,嗯!他心里从未如此的肯定过、从未感觉活得那么踏实过,于是他快步的又往梨合阁走回。
梨合阁里,明亮的月华,透过半透明的霞色纱窗筛进来,浅浅的幽明色泽洒在窗上,窗下二盆魏紫牡丹夜里仍争艳夺目,袅袅吐露香气,透过窗纱盈满屋子。
婉蓉正帮梳洗后的骊苇如梳理流泻如涓墨的长发。
骊苇如从桐镜中看到身后的婉蓉,时而发笑,时而又不经意的发出感慨,终于忍不住的问:"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一个小妮子情绪起伏那么大,一会又是笑、又是悲的叹气?"
婉蓉呶起嘴道:"人家笑,是替夫人高兴您腹中居然有了小生命了。"她红红的小脸,满是喜悦。
骊苇如也俨然一笑道:"也是苦了这个小家伙,竟然陪着他母亲,经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抚着肚子,眼里除了爱怜疼惜,也掺杂了一些疑惑不定的神色。
"那就表示腹中的株胎是个建康的胖宝宝啊,他注定是跟定夫人了才会那么的顽强的。"
骊苇如看婉蓉说那些话的口气和模样,极像一个老态隆钟的老人,老成到底,不禁噗嗤一笑揶揄她道:"看你,说得好像你已经生过一打孩子似了。"
婉蓉不依不饶的娇嗔道:"厚,夫人老是那样嘲笑奴婢,奴婢年纪虽小,可是都听得懂的。"她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看得好似可爱的小苹果。
"若这小家伙真的出世,必定认你做干娘。"
骊苇如爽快毫无忌讳给她承诺,那着实令婉蓉大为受宠若惊,连忙跪到骊苇如的跟前俯首说:"婉蓉身份卑微、岂敢越分作小世子的干娘啊?奴婢会一辈子照顾好夫人和小世子的。"
"傻阿头,等你改日嫁作他人妇,和良人飞到哪的天高地远的都找不到人了,我孩子可能也没那福气认你这干娘了,好了好了,起来吧,告诉我,你刚又作何叹气呢?"
"夫人似乎不太想让腹中的孩子出生…是吗?"婉蓉字字斟酌,怕不敬于骊苇如,也怕惹她伤心。"还是奴婢会错意了?"婉蓉连忙又补上这一句。
骊苇如眉睫轻垂,眸色似染上一层薄雾,默然片刻后才说:"我只是不知道要此孩子有何意义?"
停在阁房外正巧要敲门、兴冲冲的康言之,被此言遏止愣于门外,久久不能回神。
"夫人果然是有如此的想法。"婉蓉语带无限的惋惜,她虽然也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只是见夫人因此闷闷不乐,她更是不忍。
"孩子生下来便是一辈子的牵挂,不管我人去到哪?他都会成了束缚着我的一条断不了的线,但我的心,实在不想再被羁绊于康候府里。"骊苇如的叹息融在如画的莹莹月色中,几乎难以辨清。
"也难怪夫人会有如是的感觉,毕竟候爷向来我行我素,他若肯为夫人多花点心思,或许夫人的心会更踏实点。"
骊苇如乍然一笑,眼神定在其中一朵绽放的无拘无束的妖娆魏紫牡丹上,它敞开的再如何美艳,若是被如是藏在金屋中惯养着,没有蜂蝶来汲取花蜜,也不过转眼即是明日黄花,空夺目一场。
"夫人若真做了打算,婉蓉可为夫人想想可行的办法,之前曾听霍大夫介绍过一个妇科中医术高明的大夫。"
门外的康言之拳头又深又紧的攥了起来,他不敢相信,里面的两个女人,竟然在讨论如何遏杀他的孩子!正当他想冲进房里时,骊苇如又开了口,他忍下,因为他想听完骊苇如真正心里的想法。
"只是…"骊苇如听到婉蓉给的建议,又不禁惹起了一丝无法割舍的疼惜,她又低垂下眉睫看着自己的小腹,这个跟着她出生入死三个月的顽强生命,眼眶竟然感到一阵湿凉。
但她明白婉蓉为何如是催促她,因为孩子在她腹中一天一天的茁壮长大,他长得越大,她又如何忍心割舍下他、离弃他呢?
"我不知道,婉蓉,我不想要拿掉孩子,但我更不想继续待在候府里了。"要做那样的抉择,简直是令骊苇如心如刀割的生不如死。
康言之自从至水牢回府后,夜不归宿的状况却变本加利的令她彻底的心灰意冷,她早就已做好离和的万全准备,连奏折都写好了,正要上奏的前夕,这孩子就这么突然的冒出。
"可是夫人,你若是带着康家的骨肉,要如何能离开这里呢?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当然明白。"骊苇如萧瑟坐在镜子前的身影,显得比秋色还要索然飘零,她惆怅的说:"除非我产完子后,再离开康候府。"
"夫人到时,真舍得孩子离开么?"
这句如春雷乍响的话,直击于骊苇如的心上,劈得她顿时也哑口无言呆愣了半天。她的确很有可能放不下孩子,现在她还未真实拥有他就放不下了,到时真真切切抱在怀里后,又如何能让那软绵绵的骨肉,自身边离开呢?
婉蓉一眼就看出了骊苇如的心思了,不禁脱口而出道:"若是孩子的父亲是岑大将军,夫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婉蓉,这等话不许再说。"骊苇如斥责的扫了她一眼,婉蓉心下也觉得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低下了头:"对不起夫人,婉蓉以后不敢再胡言了。"
只是此话,已着着实实的入了门外康言之的耳里,他灼热的呼吸不断地打在门板上,那木门将近要被那热呼呼的怒气,给吹得融化了!
岑琛!一个要命的念头猛地在他脑海里出现,康言之这时才想起三个月前,骊苇如曾因为讨要军费一案被他母亲休了而离开康府,在她回乡的路上,曾顺道去了岑府家住过一晚。
这个回忆简直是让康言之宛如晴天霹雳,自脚底开始冒上寒凉又乍暖的忽冷忽热,一抹苍白剎时在眼前一亮而过,脚步也跟着一阵踉跄不稳,他连忙扶住门稳住气,久久,才能将气给顺过来。
回复后,康言之终于忍不住的一脚踹开大门、满面狰狞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