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血烛
范贵妃的慈梨宫下,月光皎洁的流漾于湖面上,桂花依然迎面扑鼻,只是夜里的气味香馥如云,显得过份的黏腻。
太子伴着幢幢颀长的影子,快步的徘徊于祥麟亭的花道上。他惊愕于下午受杖罚的魅蝶,在太医疗过伤之后,居然还被母妃罚跪于祥麟亭里。
他不解母妃的用意为何,虽然他的母亲生性本来就骄恣冷酷,但她的确也喜欢魅蝶的不是,怎会如此的折磨他,想致他于死地呢?
好不容易到了祥麟亭,一个单薄的背影,真的跪在亭子坚硬的石阶下,魅蝶背上,尽是被打得残破不堪的血渍,太子的心,比那血迹斑驳的可怕上衣,还要痛彻入骨。
"魅蝶!"太子于他的身后叫唤并绕到他的前方。
魅蝶面色苍白如纸,见太子后,连忙伏地:"奴…才参见…太子。"长夜露重雾朦,露水在他肩头臂上,凝成大小的晶珠,都打湿了他的青缎长衫。
晚风吹得他浑身发抖,行完礼后,却仍执意要挺起上半身跪着,抬头看着太子的黑溜溜双眼,带着灿灿如星的泪,看得太子真不知他是憨直还是傻?
魅蝶从小就被人给辗转贩卖,阅历过无数的主人,手段却都如出一辙,视他如草芥的凌虐对待。当那些残酷的折磨再度加身时,他学会了魂不附体的把戏,让自己放空,让自己看着自己的身体遭受那些痛苦,他的灵魂却在空中冷眼旁观。
"他已跪了几个时辰了。"魅蝶的身体,被微风吹得摇摇欲坠。
亭子一旁监视着他的太监悻悻地答:"回太子,已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太子简直是惊怒莫名:"这母妃是疯了吗?把你打成这样,还要你在此跪那么久,她到底还要魅蝶在此跪多久?"
"回太子殿下的话,贵妃娘娘命魅蝶姑娘,跪到五更。"
"五更!"太子混厚的惊叹声,吓得湖中的鸟儿,啪得振翅飞走。"不行。"未待魅蝶来得及反应,太子已倾身一把将他给抱入怀里。
太监一看太子又想妄恣而为,连忙喊道:"太子,您这样叫奴才无法向娘娘交待。"
"太子,贵妃娘娘会降罪于你的。"魅蝶惊恐的在他的怀里细语如棉絮的说,全身冰冷得瑟瑟发抖,就如自他眸子里射出那道蓝色隐晦的微弱幽光,好像仅存一气。
太子垂首将脸贴到他的脸上道:"她降不降罪于我无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这里。"魅蝶清瘦颀长的身体,整个窝在太子宽广结实的怀中,前所未有的温暖,萦绕着魅蝶的心头。
魅蝶缓缓的浏视着太子,太子粗犷却匀称的五官,在月光的影子里晃动,不由得勾动魅蝶心底温柔情肠,眼泪一点点沾湿了太子富丽堂皇锦袍上的金线松菊。
在魅蝶的头顶,星河和湖中的闪动的波光连成一气,在静夜里越发分明,像是有人撒满了漫天璀璨的碎钻,那种明亮的光辉,叫人惊叹!
太子抱着他不顾一切的径自往东宫走回。
东宫安置魅蝶的暖心阁,华丽与宫庭贵嫔们的陈设不相上下。太子将他放置暖榻上,凝神的注视着榻上纤弱残破,却仍然牵动人心的身影,烛光滟滟于床边波动,太子和魅蝶森冷的影子,重迭交错在墙面上。
夜静得只剩下他们平缓的呼吸声。
"你好美啊!魅蝶,不~我应该叫你杜契斯,这是你的本名不是吗?"太子轻抚他的脸。只是他口中喊出的名字,其实根本就无所谓,因为那个名字,早就被人给贱踏的残破不堪。
魅蝶只觉得万般的疲惫,背部的疼痛,似乎随着阁内的温暖,不再抽痛,眼皮都已困倦到几乎睁不开来。
屏风外从慈梨宫跟来的太监,没再听到屏里翻淘骇浪的声音后,便低声问道:"太子,您睡下了吗?"
"你进来收拾收拾残局。"太子毫无半点眷恋的令道。
太监恭敬的连忙越过屏风,先是被床上的景象悚然一楞,太子轻咳一声,他才连身欠腰问道:"魅蝶姑娘要如何处置?"
"不是叫太医来包扎他身上的伤,还能有什么如何处置?你这差是当胡涂了是吗?连这都要问我?"太子无比厌烦的怒斥。
"不是太子…"太监唯唯诺诺为难道:"您是知道范贵妃的脾气,若是她知道这魅蝶姑娘没有照实完成她的惩处,恐怕这…"到时恐怕是连他这个阉人的性命都难保,更别说是那该受罚而没罚的人。
而太子向来唯母命是从,到时也绝对不敢出面相挺的。
"算了算了…"太子烦不可耐的向太监挥挥手,转身又瞟了魅蝶一眼便道:"把他送回祥麟亭跪着吧!反正离五更也不过再半个时辰了不是吗?"
太监仍俯着首答是。太子重坐回魅蝶的身边,凝在半空中,眉稍微微颤动了一下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倒在血泊中的魅蝶,他手、脚和头都以畸形怪异的模样,歪七扭八躺在那里,宛如一具分崩离析被玩坏的木偶。
那个悍妇!康言之恨之入骨的咒骂着那个该死的泼辣妇,居然让他受到如此屈辱。那时他应该放暗箭,直接射杀那两个奸夫淫妇,这已是骊苇如第二次背叛他,投向岑琛。
第一次骊苇如被叛他,还情有可原,因为是被他的父母给逼出家门,当时他无话可说,但是这一次,这一次要他如何轻易将此事释怀?
他真想将那个宛如婊子的贱货给撕得粉碎,她一定就是不曾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才会接二连三做出那样寡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纵使他再如何努力,他依然无法控制得住那样如钢铁般的女人,毕竟她有自己的头衔、有自己的一片天,她不是靠丈夫才能活得下去的一般女子。
康言之一直以为,上次军费案他帮她破了之后,她多少会对自己有所倾心,但似乎事与愿违,她不但没有,还好似对他这个丈夫更加的心灰意冷,情愿冷酷无情和情郎私奔于苦寒的大地,或战死南疆,也不愿再留于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