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跪

宝马良驹，华盖香车，一捧檀香恰到好处充盈着厢内。

康言之有点恍惚，只觉得娶回来的不是妻子，而是一团业火，焚尽了他的一切，他的年少轻狂，他的缱绻爱恋，所有的幻想，都在这张艳艳绝色的面孔和冰冷的眼神下，付之一炬。

琉璃最后是被青楼的人抬出去找了大夫，五千两纹银买回来的卖身契轻飘飘落在血泊中，也算是还了她自由身。

两人在车里对坐着，眼中却没有彼此。车厢里空间还算宽敞，他们各自占据一张羊毛软塌，明明点着火炉，空气却似乎要冻结起来。

骊苇如撑着额头，一手无意识的拨弄着香炉里燃尽的香灰，困过气过现在内心只有茫然，身上被泼了水出门又一吹风，现在后脑勺一涌一涌泛着疼痛，只能往靠背上缩了缩，整个人褪下凌厉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似乎方才那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捅她没有丝毫关系。

康言之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骊苇如像是才发现他这个人一样，却真没力气同他争执：“家姐要过生日了。”

提到自己亲姐，康言之总算缓和了些脸色，坐直身子刚想询问细节，却见骊苇如厌恶捂住了鼻子：“一身脂粉香气不太妥当，王爷不如换身衣服。”

康言之冷笑：“夫人这一身血腥，要不要重新回娘胎换个身子？”

骊苇如也不搭腔，权当听不懂，半分火气也无：“你爹管你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谁也不敢保证家姐的事情有没有传到她他里。若他起来，难道你要这样衣衫不整的去见老人家？”

康言之哑然，只能默默结果苇如递过来的衣服，也不避讳，抬手开始解身上沾染酒气的衣服。眼下衣袍款式都是宽袖窄腰，浑身上下唯一系住的也只有腰封，行如清风明月，名士风流，三下五除二，好脱的很。

忽然马车猛地一震，骊苇如都快被暖睡了，身子自然不受控制向前栽去，鼻尖儿正正撞在康言之赤裸的胸膛，动静之大，让她情不自禁的嘤咛一声，听得男人心头一痒。脸上却浮现出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也不推开苇如，张口就是戳心讽刺：“夫人这投送怀抱的功夫了得，青楼红牌都比不上一半。”

骊苇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话听一次难过，两次扎心，再听就不痛不痒，大概在他眼里，美人是需要呵护的，女人是需要保护的，而妻子是用来放置一旁冷落的。她不能白白坐着任由侮辱：“是吗，我看王爷这身子骨跟骊家侍卫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康言之差点没把锦袍撕出个洞，忍无可忍低声怒吼：“你到底要不要脸？”他可算明白是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好似忘了明明是他先出口招惹，借着烛光细细打量骊苇如，又想到她方才说的，心口像撒了一把马钉，喉头泛恶。

外头车夫有些慌张：“小姐，天色太暗，地上有石头磕着车轮了，您和王爷没事吧？”

“无妨，你小心些就是。”骊苇如答应一声，重新躺回去，最后一眼是康言之欲言又止差点憋死的表情，本就不舒服的身子现在开心多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是眼前男人，还是两人关系。

待到了侯府，已是四更。

骊苇如这张巧嘴果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康言之刚下车就见到家里灯火通明，想到车上言语，顿时浑身一惊，剩下那点酒意随着冷汗缓缓流下，消失殆尽。

康老夫人身边的大侍女见一行人回家，矮身冲着婉容一福身子：“还请姑娘转告，说老夫人请两位小辈进屋一叙。”

骊苇如微微皱了皱眉，众人皆知老夫人年事已高，且年轻时生康言之受了不少罪，此子来之不易故宠溺非常，这才造就了自己夫君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小时候自己正是被这种感觉吸引，现在再看，却只觉得满身毛病，没事找事。今天大概是惊动了康老王爷，准备把不成器的儿子剥皮抽筋。

“先串串口供，免得到时候露馅。”不等康言之出声，骊苇如先发制人，“就说你今夜出去是和朋友商量有关姐姐生辰的事情……虽然有点扯，但你娘在，保住这条命还是可以的。至于礼物我已经准备好派人去拿了，你只需别惹了老王爷就成。”不等回答便急匆匆先行下车赶去，留下康言之一脸神色复杂。

若说有情，偏偏势如水火，若说无意，又在这种关键小事上帮他渡过难关，叫人爱恨两难。

他一步半挪，不长的道路走出了西天取经的痛苦坎坷，然再怎么磨蹭，该见得依旧得见，还没等推门而入，就听屋内炸雷般一声怒斥：“你怎可这样纵容他胡来！”

旋即便是拐杖杵地的咚咚声响，妇人嘶哑声音扯的快要破音：“那可是你的儿子！你也舍得下手？！苇如都说了没事，你怎么还这么迂腐？！”

“若真是那样，苇如又何必去那种地方找他！堂堂一国之将去那种地方，你知道皇上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皇上皇上，到底是娶了媳妇还是娶了个祖宗！身份再高还不是我们康家的媳妇，整天抛头露面不安于室，真是……”

“你！”

康言之终于听不下去，推门而入。骊苇如则跪在二老前，神色一如往常平淡而不经意，见他来也只是淡淡给了记目光，旋即眼观鼻鼻观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