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门客与家主03
书房内，光线暗沉，氛围凝滞。
谢明尧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着扶手，指尖轻点，目光如有实质盯着下方站得笔直的人。许是伤口疼，那人脸色不太好，谢明尧手指轻捻，压下升起的情绪。
孟玉书眼眸微垂，任凭谢明尧打量，心中思绪万千面上不露声色。
良久，谢明尧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你说三皇子在徐州囤了私兵，证据呢？”
孟玉书喉结滚动，嘴角绷直，抬头直视谢明尧：“属下没有证据，但此事的确属实，只需派人查探一番可知虚实。”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谢明尧问得直接，孟玉书就是个缺心眼，那身手估摸是智商换来的，“囤私兵可是要掉脑袋的，如此机密的事怎么会轻易让外人知晓。”
“属下有个兄长如今在三皇子手下办事。”孟玉书倒也耿直，“属下与他，水火不投，想收拾他，就多关注了些。”
谢明尧轻笑一声，是这人能干出来的事，看谁不顺眼就要找茬挑事。
只是，要有多关注，才能关注到发现私兵，朝堂上无数只眼睛都盯着三位成年皇子，党派之间互相挑毛病找错处，偏偏就让这缺心眼儿的发现了。
谢明尧眼尾微挑，手撑在腿上身子前倾，淡声道：“详细说。”
“咳……许是属下过于关注，让三皇子误会了什么……”孟玉书表情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有人来找过属下，属下就随口一说要是能把兄长给我收拾，就愿意替三皇子办事。谁成想那人缺心眼儿的，当真了还。”
谢明尧坐直，搭在腿上的手紧握，连着衣摆也蹭起了褶皱，眼神变得锋利直直射过去，似笑非笑道：“继续。”
当真是长本事了，居然背着他悄悄和三皇子接触。
至于到底是不是随口说，尚未可知。
但若是敢背叛他……就打断腿脚锁起来。
“见了两回面，但属下保证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家主的事。”孟玉书说得很诚恳，深邃的眼睛直溜溜盯着谢明尧，就差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与属下见面那人，长得……比较别致，属下记忆深刻，前几日无意中看见他与兄长掩藏行踪出城，属下好奇就跟了上去。然后就听见了……徐州、兵什么的。”
……
谢明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色变化精彩万分。大皇子手下专门有人负责盯梢查探消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居然就这么草率地被这缺心眼儿撞上了。
他抬手扶额叹息一声，问道：“是无意中看见还是特意盯梢？”
“家主英明，是属下盯梢了属下那恶心人的兄长，瞧见他和丑男鬼鬼祟祟拉扯不清，一时好奇……”孟玉书挠头嘿嘿地笑，得意中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扭捏。
谢明尧心道，果然如此，哪有那么巧的事就让他无意中撞见了。男子就男子，还丑男，若是美男……压下思绪，嘴上继续问：“还有什么隐瞒的一并交代了。”
孟玉书摇头道：“没有了，都交代了。”
可不敢隐瞒什么，不然回头有嘴也说不清了。
最紧要的事问完了，谢明尧转头又问起其他细节：“和三皇子的人见面为什么隐瞒不报？一次不算还见了两次，都商讨什么了？”
只是拒绝见一次即可，见两次说明有的谈但没谈拢。
“属下只是想找机会收拾人，也没做什么坏事，就不用告诉家主……”孟玉书在谢明尧逼人的视线下声音愈来愈低，到最后跟蚊子嗡嗡似的听不清。
眼瞧谢明尧脸色逐渐阴沉，他老老实实交代：“属下也没和那人商讨什么，第一回是那人要策反属下，属下开了个玩笑，以为就到此为止了，谁知第二回他又找属下说条件答应了，但属下得先办件事以表诚意，属下怎么会背叛家主，拒绝后再没有见过面。”
谢明尧额角直跳，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人当真是个不着调的。料想也没干什么背主的事，私兵不可能凭空捏造，一查就知真假，三皇子也不可能为了替他博取信任将把柄送上来。
只是这种行为不能放纵，心野了保不齐哪天就出事了，他绷着脸色冷声道：“若是没有私兵这回事，怕也不会坦白和三皇子的人私下见面一事，无论是否背主，这种行为都不可取，罚半年月钱，可认？”
“属下认，只是……”孟玉书顶着张硬汉脸眼巴巴地要奖赏，“私兵一事属下也算有功……就没有奖励吗？”
谢明尧心中憋笑，也就这么点儿出息：“待大皇子验过真假，自然有赏，回去休息吧。”
抄手游廊下，孟玉书安静地跟在谢明尧身后，眼神落在瘦削背影上，心里涌上一丝雀跃。
这次暗访徐州明面上只有他和家主两人，扮作富家公子带着随从回祖籍上坟，难得有机会和家主独处这么长时间。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谢家侧门，孟玉书上前一步扶着谢明尧上去。
车厢内孟玉书动作随意坐在侧方，余光不住地瞥向端坐主位看书的谢明尧，自以为很低调。
“伤势如何了？”谢明尧开口打破沉默，语气含着不明显的关切，这几日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看孟玉书，只每日召府医询问。
身处这个位置注定要承受许多明枪暗箭，需时刻保持冷静与警惕，可如今面对孟玉书他越来越不想要理智，只想为自己冲动任性一次。
孟玉书收敛视线坐好，轻咳一声，声音略带沙哑：“恢复得很好，保护家主足矣。”
谢明尧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孟玉书胸口挨了一刀的位置有些出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移开视线轻声说：“暗中有人随行，如非必要不用亲自动手。”
孟玉书也不逞强，点头应是，脸上的笑意柔和了锋利的轮廓。
谢明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向来嘴上应得好，行动上却有主见得很，先斩后奏的事也没少干。
当初要不是看这人实在身手过硬又没什么心计，当真是不敢将人留在身边。
倒也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这人，很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