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书生与猎户09
孟玉书推着宋庭准备出门去拜访温老,刚出院门,一辆马车自巷口驶来,仔细一瞧马夫正是上回替孟玉书引路地温家门房小厮,不知道身兼数职月钱会不会多一点。
想着马车已经停下,孟玉书正要上前搭把手,温老直接蹦跶了下来,看得出来,老当益壮。
“温老怎么过来了?合该晚辈上门拜访才是。”孟玉书昨日就叫小九递了拜帖。
“客套那些作甚,腿脚不利索就安生歇着,你今儿把人送上门可就回不来了。”温老率性摆手,想到什么说什么。
此时孟玉书和宋庭并不明白为什么送上门就回不来。
“什么?”孟玉书惊叫出声,长了一月的骨头要打断重续,搭在宋庭肩上的手不自觉用力,那得……多疼啊。
相比之下宋庭反应没那么大,心里一瞬咯噔就平静下来,只要能不落下残疾,再断一次也无妨。他靠身手吃饭,若是跛脚,出去找活计会受许多限制。
再者孟玉书会越来越好,若他金榜题名,身边之人定也备受瞩目,不想给孟玉书丢面子。
“温老,可能用麻沸散?”孟玉书冷静下来问有没有减轻疼痛的办法,这腿是一定要治的,宋大哥这般傲骨嶙嶙的人,不该有缺。
温老淡声道:“最好是不用,断骨重接之后需得辅以我独门药膏,麻沸散会影响药性。”
“那就不用,劳烦温老,不过断骨之痛,尚且可以忍受。”宋庭掷地有声打断了孟玉书的欲言又止。
孟玉书转身出去找了根木棍,裹上一方手帕递给宋庭咬住,随即俯身按住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宋大哥,听闻西郊开了一个马场,等你好了咱们去骑马。”
“好……唔…”钻心的痛传来,宋庭闷哼一声,脖颈后仰青筋暴起,身体无意识挣扎,又被孟玉书牢牢箍住。只得死死咬着棍子,脸上表情绷得有些狰狞,额头冷汗争先恐后冒出。
孟玉书心中一紧,仿佛在悬崖边缘游走不知何时会掉落崖底。密密麻麻的闷和疼夹着无力感席卷而上,恨不得替宋庭受痛。
又是一声闷哼,宋庭竭力忍耐不去挣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想别的,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白头偕老。身上再疼也比不过当时心疼,他得好好地守在孟玉书身边,谁也不许沾染半分。
“好了,这药三日一换,夹板老老实实绑满两个月。”
一股冰凉覆上小腿,逐渐变得温热麻痒,痛夹着痒在骨头里搅和,宋庭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放松,仿佛审判终于结束,整个人摊在床上,身上全是汗仿佛刚从水里捞起。
“晚辈记下了,今日劳烦温老走一遭,方才已经差人去备菜了,不如留下吃过午食再回。”孟玉书上前躬身一拜,眼神示意小九将水盆端过来给温老洗手用。
“那成,老夫看你这小随从眼神澄明,心性极好,你不用管我,叫他陪我玩玩儿。”温老欣赏的眼神落在小九身上,摸着小胡子时不时点头。
小九让这话夸得眉开眼笑,看了孟玉书一眼没阻止,巴巴地就跟着出去了。
床头备了水和帕子,孟玉书沉默不语,拧了湿帕子替宋庭拭去面上和脖颈的汗。将帕子扔进水盆,孟玉书拢住宋庭的手语气疼惜道:“受苦了,宋大哥。”
当日在山上,独身一人摔断了腿不能动弹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很疼,很害怕,后悔过吗?若不是刚好有人上山看见了……孟玉书不敢想,他要遭多大罪。
“不苦,也不算疼。”宋庭抬手要去抚平孟玉书紧蹙的眉头,孟玉书顺从的俯身抵住那双手。
“灶上留了热水,我给你擦擦身子,换身清爽的衣服。”
许是耗费了太多精神,孟玉书给宋庭换完衣服出去倒水的功夫,宋庭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眉头紧锁嘴角紧绷。
孟玉书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疼,坐在床边学着娘亲哄睡那样轻拍肩头,试图让宋庭睡得安稳些。
宋庭这一觉睡得身心俱疲,或许是身体传来的痛感作祟,他居然做了个恶梦,很真实但醒来又想不起内容,只有蚀骨的痛和恨在心头久久不散。
“吱~”门口传来声响,逆光下孟玉书端着托盘进来,面容看不真切。他走近将托盘搁置在床头方角柜上。
“有没有好一些?”
宋庭听到他的声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中情绪顺着敞开的门窗飘散出去。
孟玉书见他有些发愣,将手贴上额头,没发烧,他闻声询问:“怎么了?疼得厉害?”
“没有,做了个梦没缓过神儿。”宋庭扣住孟玉书的手,指尖感受到脉搏跳动,多了一丝真实感。
“恶梦?”孟玉书顺势侧身坐下,将人扶起来,手掌抵在后心轻拍,“梦都是反的,不怕。”
“记不清了,没事。”宋庭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温老回了?”
“回了,他很喜欢小九。先喝粥,一会儿喝药,温老留了张清热镇痛的方子,刚熬出来。”
孟玉书将勺子抵在宋庭嘴边,宋庭张嘴要说什么,他眼疾手快将粥喂进去,不等宋庭反应,又喂了第二口。
“玉书,我手没事……”宋庭颇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要别人喂饭。但说归说,也没有伸手去端碗,嘴也挺配合,勺子还没递过来就张开等着。
小眼神不住往孟玉书脸上瞄,自以为很隐蔽,全被孟玉书看在眼里,孟玉书有些忍俊不禁:“宋大哥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别累着眼睛。”
他这么一说宋庭掩耳盗铃似的垂下眼睑,不看了。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又抬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凝视孟玉书,期期艾艾地开口:“玉书,晚上你还……还跟我睡吗?”
孟玉书将碗搁下,睨了一眼:“难不成我还去跟小九睡?”
“不去不去,我就问问。”宋庭嘿嘿地笑,看起来有些憨,倒有几分几年前的天真稚嫩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