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党治与军治
028.党治与军治
夏雨时
自国民党造成假统一局面厉行党治以后,五六年来,内则匪共遍地,人民生计完全破产,外则强邻入寇,东北三省数十万方里的河山亡于一旦,国家命运不绝如缕;于是全国国民,始觉悟到党治之非,要求“结束党治,实施宪政”。这不但是全国国民一致的要求,即国民党中人,也有少数有了这种觉悟,主张提前收〔结〕束训政,实行还政于全国国民,孙科与李烈钧等即其一例。
但在这全国一致高呼“结束党治”的声中,国民党中的多数仍然贪恋政权,不肯放下。于是他们遂找出维护党治的两种说法。一是说中国人民程度不够,不能实施宪政,所以非继续训政不可,这可以拿汪精卫作代表。又一种说法是:这几年来国事败坏至此,非国民党党治之罪,乃是军治的结果,这可以拿胡汉民作代表。前一种说法的错误,近来时论屡有批评,我现在不想再赘;且将后一种说法的错误,指摘出来,以供国人的公评。
五月二十四日胡汉民先生在香港发表一篇谈话,叫做“详释党治之真义”。这篇谈话很长,我现在将其要点摘录于后:
“近顷以来,国内一部份人士,鉴于外交之丧权辱国,政治现象之日趋恶劣,国亡无日,则颇归咎于党治,……我人以为在过去数年中,国事如此其败坏,负荷革命的历史使命之中国国民党,自不能诿卸其责任。然若诿为实行党治之过,则我人就党的立场言,固觉其无当,即就实现事实言,亦未敢苟同。盖五年以来,所厉行不改且有加无已者,实为民国以来相承一贯的所谓军阀之治,而未尝有所谓党治也。……盖在实际上,以军权高于一切之故,形成以军驭政、以政握党之现象……故自十七年后,各省北洋武力虽被打破,而人民仍被武力统治则如故。二十年来所以造成军阀政治之环环仍如故。即自袁世凯以来相承一贯之所谓军阀统治,亦遂继续如故。……乃论者不察,尚根据此数年来之事实,责其过误于本党,则以实行三民主义推进革命之政策为职志之本党,实不能任其咎也。”(欲观全文,请看六月一日及四日之申报。)
胡汉民先生是一个党见最深的人,他自然不承认国民党的错误,所以他说出这些话来,我们不觉得丝毫奇怪。但我们奇怪的是:胡先生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南京做立法院院长的时候说,而到现在蛰居香港的时候才说出。难道胡先生到现在才觉悟么?我们对于胡先生这番话,一半是同意的,那就是国民党执政五年以来,仍为民国以来相承一贯的军阀之治。但我们所不敢苟同的,就是这五年来的军阀之治,国民党的党治不负责任。
国民党不但继承了北洋军阀统治,更是变本加厉,这是胡先生所“慨乎言之”的!在胡先生的眼光,或者只是射在某个人的身上。但在我们看来,现在的国民党,不但中央操在军阀手里,就是各省,亦无不是军阀的势力,为军阀所割据。江浙两省的主席,从前尚为文人,现在也换成清一色了。不久以前,国民党中央曾有实行军民分治的议决,但刘峙、韩复渠〔榘〕虽一再谦辞主席,仍为中央温语慰留。最近《救国周报》上曾将各省主席的姓名列成一表,指出军人占十分之九,虽有一二非军人,但也是军人的私人。我们现在不妨借用一下:
(一)河北省主席王树常(军人)
(二)山西省主席徐永昌(军人)
(三)陕西省主席杨虎臣(军人)
(四)甘肃省主席邵力子(蒋介石之秘)
(五)山东省主席韩复渠〔榘〕(军人)
(六)四川省主席刘文辉(军人)
(七)河南省主席刘峙(军人)
(八)湖北省主席夏斗寅(军人)
(九)湖南省主席何健〔键〕(军人)
(十)江西省主席熊式辉(军人)
(十一)安徽省主席吴忠信(军人)
(十二)浙江省主席鲁涤平(军人)
(十三)福建省主席杨树庄(军人,暂方声涛代,方亦军人)
(十四)广东省主席林云陔(陈济棠私人)
(十五)广西省主席黄旭初(军人)
(十六)云南省主席龙云(军人)
(十七)贵州省主席王家烈(军人,原表为毛光翔,是错的,最近已换了王家烈)
(十八)江苏省主席顾祝同(军人)
我们还要加上的,热河的汤玉麟,察哈尔的刘翼飞,绥远的傅作义,新疆的金树仁,以及青海宁夏的什么什么,也无一不是军人。看到此地,我们也就知道中国的军阀之治到了什么程度了!但这种军阀之治的继长增高,与国民党的党治完全无关么?我们敢毅然的答道:否否!因为现在的军阀,都已带上了国民党的帽子;他们的军治,都托名在党治之下。我们看上列之表,固然一大部份是旧军人,但也有不少是国民党造成的,国民党自造军人并收容军人,以造成今日的军治局面,能不负责任么?
不但如此,我们更要指出的,就是:国民党因为要厉行党治,所以就不能不维持军治,扩张军治;党治为军治助长的原因,军治乃党治的必然结果。
何以说党治是维持军治的呢?要明白这种道理,请先释党治和军治的意义。此处所谓党治,不是政党政治,而是一党专政。一党专政的最大特色有两点:一是政治受一党的支配,非党员不能参加政治,政权为少数人所垄断。二是政权的进退,不以民意的向背为依归,政权的基础,完全是建在武力上。军治就是以军驭政,其结果,也是政权完全为少数人所把持,政权的基础,完全建在武力上。军治与党治,内容既如此相同,所以要实行党治,便只有依靠武力以维持政权;政权既靠武力维持,结果便落于少数军人之手,成为军阀的统治。这是国民党近年来的事实,谅胡先生也不能否认的。
何以说党治是扩张军治的呢?因为国民党要厉行党治,所以决不许全国有非党员的政权之存在。然党治既靠武力维持,遂于不知不觉中“沉醉于有枪斯有权之谬说”。于是对于大小军阀,都不得不兼收并蓄,以造成一个假党治的局面。在民国十五年以前,军阀只是赤裸裸的一个军阀,人人都能知其罪恶。所以虽然以军驭政,尚知道人民反对,自己立脚不稳。一切行动,遂不敢为所欲为。现在他们在军阀之上加了一个党员的头衔,军治之上更带〔戴〕上一个党治的帽子,于是他们遂觉得找到了一个护身符,比从前冠冕得多了!实行军治,更无丝毫忌惮。军阀统治的局面,也就一天利〔厉〕害似一天。所以我们认为党治是助长军治的!
胡先生虽然痛恨军阀之治,但因为不承认军治是党治的结果,所以喊出救国必先救党的呼声,想以党治来代替军治,这实在是一偏之见,离事实太远。在我们看来,军治正是由党治造成的、助长的,要想推翻军治,必先废除党治。固然,党治废除了,军治也不见得随之而破,推翻军治,还得需要我们一番扫除与廓清的功夫。但党治不废除,军治就根本无从推翻了!所以我们认为救国的步骤应该是:
取消党治!
推翻军治!
建设民治!
(《民声周报》1932年第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