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中国政党政治的出路
104.中国政党政治的出路
武斌
一、政党政治不能概括民主政治
政党政治是不是民主政治？我们要解释这个问题，就不得不将二者的性质和内容略为分析一下：
民主国家是以人民为主体，民主国家的政治是以人民的公意为依归。一个国家人民的意见应多复杂，必须加以组织，才能发生力量，才能够影响政治，所以由一部份的人民或某一阶层的群众结合起来，组织团体，提出他们的主张，促进国家的政治，保护他们的利益，这种组合即是政党集团，也就是民主国家的人民享有集会结社自由权利的一种。
政党的政纲和目的本可随时代的需要而改进，但政党的政策，尽想逐渐把他变成国家的政策，政党的主张，尽想澈底把他实现起来，作为争取政权的方式，这是任何政党所不可避免的。外人常说政党是无形的政府，国家好像一部机器，政党好像发动这部机器的发动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民主政治的本义，是从希腊文demos和kratos两字拼成，就是“民众的统治”。根据最近美国生活杂志所载美国的一般学者对民主政治所下的定义：
第一，民主政治就是承认个人的价值主义：每个人在他自己所有的权利上，应该被视为一个目的，不单是一种方法，国家是为个人而设立，不是个人为国家而创造。
第二，民主政治就是自由主义：举凡领袖的选举、法律的制定，人民都应积极参加，每个人都有思想言论、著述创造、准许批评、集会组织、选择职业与运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寻来真理和快乐的权利。
第三，民主政治就是平等主义：它不承认人类中间彼此分为若干种族和阶级，也不承认任何人可以受命于天，得天独厚，利用管理或奴役其他的人。
第四，民主政治就是法治主义：政府的组织和职掌，应该在宪法中明白规定，关于选举、立法、行政、司法的全部政治手续，都应依人民自由制定的章则办理，每个人的自由权利都应受充分的保障。
我们认识了政党政治与民主政治的性质和定义，就可以看出：
政党是一般人民从事争取政权的自由组合，政党政治是民主政治的一种型态，各个政党的立场不同，其代表的群众利益亦随之而异。如美国的共和党，倾向于保护大商人或大银行家，民主党则大致倾向于保护农人。英国的保守党代表贵族和大地主，自由党代表主张自由贸易的资产阶级，工党代表劳工群众。所以各个政党，只能代表各个阶层的群众利益，究不能说他们可以代表整个国家的全体人民。
中国现在的政党，除国民党、青年党、民主社会党已参加联合政府外，尚有……咆哮斗外的民主同盟，以及其他如雨后春笋的数十个小党。国民党素以不分阶层实施全民政治为鹄的，其他各党各派那一个不是以代表群众利益资号召，究竟中国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中，目前参加各政党的党员，尽多不过四五千万人，如果硬说各个政党的意见就是全国人民的意见，实有以少数人支配多数人的弊病。
国家是个整体的，民主政治是要全体人民来统治。政党是分歧错杂的，各政党的主张政策可以提供全国人民的自由选择，但不能强迫人民的绝对赞成。政党虽是国家无形的政府，但国家的政府只能容许一个存在，尽管各政党的政纲和政策说得如何天花乱堕，但总不能将国家变成分赃割据的无数政府。所以说政党政治就是民主政治，究不免有“朕即国家”之嫌。中国今后如果澈底实行民主政治，政党在政治上的作用也许会逐渐的减少。
二、一党政治渐趋向多党政治
过去的德意志和意大利，以及今日的苏联是一党制度，英美是两大政党制度，欧洲大陆各国都是小党林立制度，中国的国民党秉着历史的使命，肩荷推翻满清，建立民国，完成北伐，支持抗战诸大艰巨，遵照建国方略，分为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行使一党执政政策，已经收到辉皇硕大的革命成果。现在有人批评国民党的训政时期太长了，训了几十年，我们的阿斗快要由幼而壮而老了，到今天还是没有训好。这实在对于国民党的创始人中山先生全部遗教，没有深切了解，不免有点误会。
国民党的一党执政，为革命时期的一种过渡形态，与苏联共产党的一党专政不同。本来由军政时期到训政时期，不能一步骤进，必需训练人民完成地方自治，选举国民代表，制订宪法，成立民选政府，而后还政于民，可见一党执政，并非国民党的最终目的，乃系建国进程中的一种革命政策。
国民党创立虽有六十几年历史，但实际掌握政权的时间不过三十年，在此二十年的中间，从事安内攘外的战事，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休息过，名虽训政时期，实在大部份是做的军政时期的工作。现……训政时期任务虽没有完全达到，但民众智识的增进、民意机构的普设、全国群众争取民主的呼声，随着国际的民主高潮而澎湃，不能不说是“今非昔比”了。
最近中央联合政府成立，虽仅国、青、民三党参加，但在四十名的国府委员中，尚保留中共和民盟的席次。在宪法实施之前的过渡政府，尽管他们解释是不是“多党训政”，但中国从此走上多党政治之路，则是无可否认了。
三、革命政党应变成普通政党
张君劢先生说：“英国政党，都是普通政党，不像我国的国民党与共产党，都是革命的政党。推翻满清，统一全国，非革命武力不可；社会革命，阶级斗争，非革命武力不可。至于国家建设，贵乎和平，贵乎生产，贵乎发展工商业。因此英国的政党，深明此义，不取武力革命，而取和平方法。”（《再生》第一六期）本来政党争取政权的方式，没有固定不变的，要用武装与不用武装，须看各国的环境和他们的政党对立国的共同基础观念的异同而定。英国的保守党和工党，虽代表的利益各不相同，但他们对于宪政的生活习惯和立国的根本原则，则是相同的，所以前年工党登台，完全采用投票竞选方式，而不依靠打架流血。印度的独立运动，甘地、尼赫鲁和真纳的对立，因为他们坚执印回宗教的立场不同，对印度制订一部共同实施宪法，不能获得协议，结果不免演出变乱的惨剧。苏俄的列宁自一九一七年返俄时，认为资产阶级和劳工阶级不能相容，于是非采用暴力方法，推翻帝俄，不能达到无产阶级专政。
中国国民党虽为武装的革命政党，但国民党的总裁蒋主席老早在重庆参政会议席上郑重宣示，只要国民大会制订宪法，正式实施，民选政府组织成立，即可还军于国、还政于民，国民党即退处普通政党地位，协助政府，建设国家。因为抗战胜利，革命大众只用和平方法，促进民权，扶助民生，即可逐渐建立富强康乐的国家。……中国的政党，将来一定要由革命的政党，变成普通的政党，这也是无可置疑的。
四、经济平等与政治自由应同时解决
现在一般人都说美国有政治的自由，而没有经济的平等，苏联有经济的平等，而没有政治的自由，这是多少年来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两大主流在那里冲激搏斗的结果。
资本主义的民主政治，导源于文艺复兴时期所谓“人的发现”和“个性的发现”，一切以个人主义为依据，着重在部份的“殊相”上，因此尊重个性的尊严，在经济上主张自由竞争，在政治上主张自由表现。在自由竞争经济制度之下，财富自然集中，剥削现象势在难免，所以整个的资本主义制度，都偏重在政治自由，而缺乏经济平等，所以没有解决人类的全部问题，这是促使共产主义势力发展的根本原因。
共产主义制度，是植根于全体主义的思想背景，着重在全体的“共相”上，以团体主义为根本，要以团体意志压倒个人自由，在经济上主张计划、统制、绝对的平均分配，在政治上、学术文化上也是主张统制、集中，不能容纳异己存在。整个共产主义，都偏重在经济平等方面，因为缺乏政治自由，才被注重政治自由、保持民主传统的资产阶级目为洪水猛兽。
实在政治自由与经济平等，不仅无任何绝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可言，且二者互相为用，引导人类和平进步，缺一不可。没有政治自由、经济平等，不能良久保持，人类的精神生活不能得到解放。没有经济平等，政治自由的根基也不坚实，人类的物质生活常有匮乏之虞。所以国民党的总理中山先生早在纪元前十六年（清光绪廿二年，西历一八九六年）游历欧洲，始知徒致国家富强、民权发达，如欧洲列强者，犹未能登斯民于极乐之乡也（建国方略）。于是在美国改订致公堂章程，及比京同盟会、兴中会的誓词，加入“平均地权”四字，遂完成民族民权民生全部三民主义的理论基础。民生主义，以民生为历史之中心，不偏重唯心，也不偏重唯物，创成一种超独的“唯生”哲学，认为心灵与物质，乃宇宙一体之二面，相辅而成，不容分割，不容抹刷，因此我们应该注重心灵的解放，提倡政治自由，同时应该注重物质的满足，提倡经济平等，在经济上建立起政治自由，以满〈足〉人类由物质到心灵的一切要求、一切愿望。
现在三民主义为中国唯一的建国最高原则，已为政协会议各党各派所公认，且明白列在宪法上面的章首，中国共产党亦早已一再声言“愿为三民主义的澈底实现而奋斗”。是则今后中国的政党政治问题，不在建国主义的争执，而在建国政策的商讨。中国是个大贫小贫的国家，改革经济问题，不在“分配”而在“生产”。中国大部份的群众已经唤醒，民主大纛已经高竖，各党各派争取政权的方式只在“政治竞赛”不在“政治斗争”，那也是意料中的事了。
一九四七，六，五，脱稿于省训团（《社会评论》（长沙）1947年第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