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吾国政党发展之回顾与吾党之将来 - 中国政党学说文献汇编·第三卷 - 杨德山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084.吾国政党发展之回顾与吾党之将来

084.吾国政党发展之回顾与吾党之将来

张君劢

吾国政党发展阶段,从过去三四十年来说,可以分为三期:(一)为清末立宪与革命问题;(二)为反共与容共问题;现在已到了第三个阶段,这就是民主与反民主的斗争。

第一时期,本人尚在东京留学,当时留学生分为革命立宪两派,在革命派言之,好像立宪派主张立宪是为了做官,要知政治上能成为一党一派之主张,倘使仅仅为了做官,决不能成为一个派别,因为动机不纯洁,无法号召别人的,当时立宪派主张政治改革,不以推翻满清相号召,其最大动机有八个字“革命虽成,满蒙必失”。心中恐怕内乱延长,招致国外强邻侵入。吾提及此点,无意于评判两派主张之得失,无非说明此项动机以为来者之鉴戒。还有理由就是怕人民程度不够,所以梁任公曾主张开明专制。他这个意思当时为《民报》(同盟会所办)所驳斥,但后来为孙中山先生所采用,所谓军政训政之理论根据,即在于此。及武昌起义,革命告成,立宪党人,目睹内乱可免而中华民国成立,自然双手赞同。民国之成,成于立宪派(各咨议局议长皆立宪派)与革命党之合作。

第二时期,民初时代,政党林立,一般人对议会政治是否可行发生怀疑,经过若干年内争,政本不立,徬徨歧路。一九一七年后,俄国革命成功,国内人士如瞿秋白俞颂华等相继赴俄考察,结果国人感到当时共产党政策的偏激,不适合于我国,可是中山先生向来敢作敢为,毅然宣布与俄合作。我等旁观多感觉危险,正如幼童顽火一样。欧洲方面,义、德两国相继起而反对共产,实行另一种独裁,是为法西斯主义。吾国内之青年党主张国家主义,即受欧洲反共的影响而来。国家社会党成立较迟,受了史泰林氏在一国本位上实行社会主义一语之影响,故亦以国家为出发点。

九一八事变之前,本人自欧洲归来,途经东北,公权弟曾于大连拍电,邀余在奉天见面,然当时接到燕京大学电促余速返,希望在九月二十日以前回校授课,再迟则学生缺课即超过三分之一,因于九月十七日抵平,后来公权弟告以日政府已用内田康哉为南满铁路总裁,日人野心甚大,预测日本对东北已决心硬干了,终于发生九一八事变,成为日本以武力侵略大陆的开始。我们同仁目击以上情势,不愿国家沦亡,乃由同仁张东荪、胡石青、汤住心先生等成立国家社会党,党纲基本不外下列三点:

一、以国家本身为出发点;

二、独裁政治蔑视人权,人民无自由,不合人情,不如英美民主政治之合理;

三、今后资本主义的路子,已走不通,是以主张在国家计划之下,倡导社会改革;重工业归国营,轻工业归民营,确认公有与私有财产。

我们国家社会党主张如是,但刚在组织推选之中,而七七事变、八一三兵祸爆发,我自身参加庐山谈话、南京国防参议会,后来因党外人士之要求,扩大国防参议会,改为参政会,此为全国各党大合作之发端。

自抗战以至今日,八年之中,国内各政党变化不多,大致集中于抗战旗帜之下,所争为民主不民主问题。

现在我要换一方面说我个人在此八年中身处内地,观察国际形势变迁,以决定吾人之方针,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好像船主在险滩中掌舵,须处处留心,方能免于颠覆,(第一)任何一个人不敢说自八一三后即看到民主国之胜利,第一期我们单独抗战,各友邦间开过一次北京会议,毫无结果,其时美国方通过中立法案,谈不到对我援助,仅仅有一点一滴之桐油借款而已。中间一度德国大使陶德曼出面调停中日战争,此事是否有日本为背景,现时尚不敢断定。其后希特拉进一步撤回德国军事顾问,酿成风波,想来希氏已决定在欧作战,且决定与日订军事同盟,乃有此举。(第二)一九三九年欧战既起,形势一变。其时在香港之陈友仁先生与我通信,要我劝告政府,加入英美集团对德宣战,并说你是第一次大战主张宣战之人,此次仍请你为主动人。当时我的答覆是:第一次大战中,吾国宣战在欧洲大战四年之后,目下尚非其时。上次宣战已在美国加入之后,吾国亦应稍稍等候。当时我的意思,我们只应以日本为敌人,故不主张即日对德宣战。所有我与陈友仁通信,经过李君微尘之手,同时陈君的信极有价值,我拿他的信稿交给政府。欧战初期,德国以全胜之师侵入波兰与荷、比、法,实在令人徬徨,不敢断定胜败谁属。(第三)德对俄宣战,我以稍读德国历史,知道德国两面作战,无法取胜的。当时香港国家社会报要我做文章,我就说德国是无法制服苏俄,俄国决不至战败,自此以后,我对于中日战争之忧心,稍稍放下,知道德、意、日三轴心国无胜算可操,而我们对日作战是有希望的,但是这时候除俄国于一九三七——三八年之援助外,其他各国忙于对付德国,不暇东顾,至于与美国共同作战,更有何人敢作此梦想?(第四)日本对美宣战一事,在我当时判断中是错误的,因为我不信日本敢对美国作战,所以我悬测日美妥协是可能的,不料日本疯狂的军国,演出珍珠港事件,是我的短识所未曾见到的。英美于太平洋战争初期,战斗力之薄弱,亦是我们所不能相信的,但自珊瑚岛海战以后,胜利的希望,逐渐增进,此为尽人共知的事实,可以不说了。八年之中,国际形势波澜起伏,出人意料之外,在这情况中把舵是不容易的。此次侥天之幸,总算我们胜利了。

现在要回第一段中所说我国政党发展阶段的第三期了。自第一次欧战以后,忽而共产,忽而法西斯。各种主义对立,国人莫知所适从。在这次战争内,我们与民主国英美等为友,而英美等深知独裁国为人类大敌,毅然起而与抗,幸而民主胜利,法西斯失败,于是世界政治上的主潮,仍旧归到民主。可以说民主支配今后政治将有数十年或百年之久。虽苏俄政治与英美政治自有其不相同处,然一为自由主义下之民主,一为社会主义下之民主,英美之民主侧重政治,苏俄之民主侧重经济,其间自不无差别。然从更高的眼光来看,前者政治为主,以个人主义,自由竞争为出发点,可以说偏于发展个人;后者的经济民主,以社会主义集团公益为出发点,可以说由个人而进于社会,其中自可以互相贯通而不相冲突。吾人因此知道世界政治经济的趋势,是走向民主政治与社会主义。我们在第一次大战后,因各种主义之纷乱而引起自己分裂,在此次战后,世界政潮之方向明显如此,吾们应趁此机会,急起直追,以谋自己国家的安定了。

我们国家虽站在民主国方面赢得胜利,然自己应当反省的,有若干问题:(一)吾们能治而不乱吗?(二)吾们富力能与人比较吗?(三)有根本大法为大家所共同遵守吗?(四)国家在国际间地位为人所尊重吗?这种种问题苟一反躬自问,便知道我们应该如何努力。

我们国家社会党自成立后十余年间,对于国家绝少贡献,然自己对于政治对于经济的信念甚为坚定:第一,苏俄革命后,世界革命之说起,国人几几乎疑及国家本位可以放弃,但吾人绝未动摇;第二,第一次大战后,左边有无产阶级的专政,右边有法西斯的独裁,许多人受他影响,走上一党专政的途径,吾人始终坚信民主政治,虽双方炮弹打到我们头上,我们不因此发生疑惧;第三,我国经济发展本甚幼稚,尤其是工业,但用保护私人财产与自由竞争之方针来办工业,不但不能与人竞争,且与世界潮流相违反,恐亦不能让工业化之澈底实现,吾人以为今后非走社会主义之路,采用集体化之政策不可。

吾人以为经政治协商会后,各党认定革命流血不能成为家常便饭,应该走上平和团结法治的途径,自然是国家的幸事。在此和平建国方针之下,吾人应尽的责任较昔日为多。吾人在秘密时代,尚且不避艰难困苦,想引国家上轨道,现在政府与各党标明和平建国,自然吾人应本其所信,拿出自己主张与国人坦白相见,且尽其绵薄于积极的建国工作。

(三月四日北平演讲)(《再生》1946年第1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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