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政党的研究

020.政党的研究

张遂

引言自立宪制度发生于英国以来，欧美诸国竞相效尤；同时，就产生了政党，此因国家的政治，是借赖人力，方可施行。但是在此一国里面，既莫有全知全能的圣人，自难统驭群伦；又不是民智悉进，自然的能取得安全；更不愿意效法一人的智力超过众人以上，使众人的智力屈伏在一人底下的那种任他驱使的专治制度，委曲求全的想出一个一人的智力不能超过众人以上、众人的智力不能屈伏在一人底下的借重群策群力的办法，所以就有组织政党的必要。盖以立宪政体的国家，莫有政党，就不能灵活地运用立宪政治；并且国家的进步发达，也是不能不藉他的力量的。所以政党二字，马上就为一般人士所称道，政党政治于是就很流行于各国，成了一时代的政治趋向。那么，政党在政治上的重要性，从〔便〕可知道了。现在就将他的内容，介绍出来，以作我研究政党的一个结束罢了。

甲、政党是什么

子、政党的意义

一、普通解释政党的错误在普通政治学上，关于政党的解释，大抵都说得不十分恰当。从大体上说，那些解释，约有两种：（1）把政党看成一种“由许多政见相合的人们为要用合法的手段实行他们的政见的原故，组织而成的团体”。他的错误：a.只注重政见的相合，不管政治上的利害的一致不一致，未免有点和现实的政党情形不合；b.只注重合法的手段，也未免和事实不符。因为世界上所谓革命的政党，在数目上不见的会比合法的政党还少。（2）把政党看成一种“由许多政治上的利害相同的人们，为拥护他们的利益的缘故，组织而成的团体”。他的错误：a.只说拥护利益，没有注重争夺政权，也未免不合实际。b.他在不注重政见的相同一层上面，也有把政党误看成封建时代的朋党、私阀、族派等等东西的可能。

二、政党的要素（1）无论什么政党都想用合法的或革命的手段去争夺或保持政权；（2）无论什么政党，都有一共通的思想体系和一种共通的政治纲领；（3）无论什么政党的政纲，都一定在表面上说他代表着国民福利，而在实际上却只代表着国民当中某一个或几个阶级的利益。

三、政党的真义。政党就是一种由许多具有约莫相同的思想和政见的人们，代表着某一个或几个阶级的利益，为要想用合法的或革命的手段，去争夺或保持政权的缘故，组织而成的团体。

丑、政党的主义

政党必有一定的主义，内则可以坚党员的信仰，外则可以号召树党的威声。那么政党的主义是个什么？可以说是政党较为抽象的政见。因为要有抽象的立场，始有具体的决定；要有主义为根据，才有策略的产生。这是政党的主义所不可缺少的地方。

寅、政党的政纲

政党的主义是不变的，可是他的党纲是有“时代性”的。所以政党的政纲是政党行动的表现，也是政党是非的表现，应当和盘托出，昭示社会，以期社会人士的信仰。社会人士亦必详细审察该政纲能否适应政治的要求，能否福利国家民众，对该政党加以信仰或否认才好。

卯、政党的目的

政府对于某一个政党的政纲，已经采用。那么这个政党的目的，可以说是唯有保持他的原状罢了。若是他的政纲未经采纳，那么他的目的——至少也是他最终的目的——在取得政权。因为政党有了政纲，须待实行，若以请求或希望政府以己党政策为是或以己党的政策经过议院议决命令政府实行的办法行之，恐怕是很难办到的事，不如取得政权，由己党组织政府实行己党政策，较为确有把握以实行他的政见。

辰、政党的活动

政党的活动，可以分作三个时期述明之：（一）平时，此时期其目的在求渐进的扩张本党的势力。（二）选举时期，其目的在求急进的争得本党在议会里边，取得多数议席，以期取得权力，左右议会。此二时期，学者通常叫作公开时期。（三）秘密时期，其目的亦在使本党党员的人数增加，以促进他党党员的减少；不过是暂时的秘密罢了。此外，党员在平时对于无党籍者，也要亲善，以博得他们的赞美和信仰，所以政党的唯一原则，要“合理化”。

乙、政党的组织

子、组织政党的要素

（一）团结能力：政党有两个要件：其一就是明辨，其二就是笃行，笃行里边又有两个质，就是恩惠和严正。明辨叫作知，恩惠叫做仁，严正叫做勇，这三种可以说就是达德。知就是心的不昧，仁就是心的无私，勇就是心的不息。政党如要这么团结，就可以治国；若不如是，就是通常所说的朋党私党罢了，于国家也是不利的。（二）政党常识：国家的能不能发达，原因很多，可是他的重要点，莫有不是根据国民的有无政治常识以为判断。因为立宪政体的国家，政治的参与权，人民都有，假使人民莫有参与政治的知识，一国的政治当然不能发达和完善。政党也是这样，因为党员有了政治智识，才可以有判断能力去可否政见。所以说组织政党，一定的联络上一般有政治经验的人才能成功；否则盲从瞎闹，政治上反有了混乱现象了。（三）政见的实行：政党在未成立以前，要再三审察其政见，究竟能不能付诸实行。觉得时间和空间有实现的可能性，然后组织，否则无组织的必要。（四）须不借重权门：古语说的好“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可见凡是借重权门的事情，是没有长久性的。当然，政党借重权门，也就是这样。所以革命的成功，若是凭着人民的力量，政党就可以生存；若是借重权门，政党必然要失败。政党具此四种要件就可以组织了。

丑、组织政党的动机

（一）时势造成政党：一部份人士当国家内部或国家在国际上有重大的问题发生而现有的政党或政府莫有具体办法的时候，他们有种特别见解，但是不得政府采纳，于是团结一致，组成政党，以期他们政见的实行。（二）英雄造成政党：有能结合多数人士并且使他们信仰与崇拜而又能在政治上活动的伟人一旦出现的时候，就可由他自己组织政党，或由公众举他作领袖组织政党。就如孙中山、孟梭里尼就是这样。（三）新思想的输入造成政党：如社会主义及共产主义是现代的新思想，大多数国家人民受了他宣传的影响，所以差不多就有社会党及共产党的组织。

寅、政党成立的形式

（一）无党籍的结成政党：这种政党组织的大前提：必须国内无多数政党，即便是有他的势力也不甚强大，不能博得社会的同情。因为政党如果林立又为人民所信任，以无所属的人士造成政党，他的发展很是困难。（二）有党籍的和无党籍的结成政党：已经入了政党的一部份党员，因为本党的施行，与个人或个人所代表的利益有冲突的地方，或是因本党的政见和个人的主张有所出入，因而退出本党，再联络一部份无党籍的人，组成政党。（三）一个政党分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政党：这种政党分裂的原因，又可以分成二方面来说：（1）党中的领袖因为政见或利害的关系，于是各走极端，不能合作。（2）因为党员分有派别，从暗斗进为明争，于是不可收拾，独立成党。（四）有党者结成政党：属于各政党的一部份党员，各自因本党之施行与个人或个人所代表的利益发生冲突，各自退出本党，又相互组成一新的政党。可是这种情形，必须在积极方面要有共同政见的实行，在消极方面亦须站在水平线的利害关系上。因为如果一是共产党，一是保皇党，决不会因积极的和消极的利益各自退出而为新政党的联盟的。因为他两党的主义党纲是绝对没有合作的可能的，所以各自退出的一部份党员也莫有结合成新的政党的可能。（五）二个以上的政党合为一党：这种情形他的结合的原因也是要有主义政见的一致和共同利害关系。不过由二个以上政党合成一个政党罢了。

卯、党员人选和统治

（一）人选的标准：（1）无跨党行为者，（2）能守秘密者，（3）品节高尚无卑劣行为者，（4）有政治常识者，（5）个性不太强，免刚愎自用不受团体的约束者，（6）对本党主义确系信仰者。凡具备以上条件者，才能够作为预备党员，加以训练审查合格以后或是工作成绩善良者，始得升成正式党员。这样去做，以可说加一个党员，就加一分势力，岂有不能战胜他党的道理。（二）统治：政党统治党员，应该理智和感情并重，若只顾及理智，而不顾及感情，结果是党员对于团结方面，干燥无味；对于领袖，有时也视同路人；反之，只顾感情，不及理智，真理就容易消灭，结果是感情用事，而不克计及大局了。

辰、决定政见的方式

（一）党员本位主义：将政见的决定权委诸党员大会或党员代表大会。此种主义，在立宪制度之下，可以说善良极了。但是施行这种主义，有一个大原则，就是党员须具备充分的政治智识，否则常为少数野心家利用了。（二）首领本位主义：因为矫正前弊，所以有这种将政见的决定权委诸领袖的办法。但是施行这种主义的也有三个原则：（1）首领历年来对于政党的主张纯以党为前提。（2）首领应为一贯的主张，不能前后判若两人，自相矛盾。（3）首领为全体党员所拥戴，党员对他有绝对的信任才好。这两种主义，各国施行的方法，颇不一致，不过采取前者的很多，采取后者的是较少的。（三）折衷主义：这种主义，是近来各国因施行以上两种主义之不当而产生的，现今各国都采用之，简单的说，就是干部和党员都有决定政见的权力，他的方式为二：（1）党员大会或党员代表大会先将政见决定，然后经过干部承认始生效力。（2）党员大会或党员代表大会将政见决定后，以明文制定政纲，交付干部相机执行；不过事后必须向大会报告，才算了事。

丙、政党的种类

子、以他所代表的主要阶级为标准，可以分为资产阶级的政党和无产党。在资产阶级的政党当中，更可以分为地主党、工商党以及小资产阶级的党等等。在无产党里面，也可以从极右的社会民主党起，到极左的无政府党止，分为无数的派别。

丑、以政党的斗争手段为标准，可以分为普通政党和革命政党，前者是使用合法的手段的政党，后者是除了合法手段之外，还兼用革命的手段的政党。革命党当中，更有先锋党和大众党的区别：先锋党是一种以某一个阶级的先锋队自命的党。大众党是容纳一般大众入党充当党员的政党。

寅、以政党的社会地位为标准，可以分为公开的政党和秘密的政党。前者是把工作组织党员政纲等等东西都和盘托出来的政党。后者又可分为几种：也有把工作组织党员政纲等等东西都绝对的秘密起来的党。（是一时的）也有只把工作和政纲公开出来的党。也又有只把党员的姓名秘密起来的党。

丁、政党的斗争

子、斗争的意义：政府行政的方针，全是为国民谋最大的福利。但是有时为伸张一部份的特殊利益，就不能不牺牲他部份的利益。因此直接受利害影响的社会份子，就有为自己的不利益，卖上好些力量来反抗施政的方针，和政府相对峙，代表这种势力的，就是反对党。同时在另一方面，因政府而蒙利益的，树立一党，扶植政府施行政策，可以说这就是政府党了。那么。在立宪政治之下，一方面有扶植政府的政府党，在政府里面发展他的政见；一方面有阻止政府的反对党，在野批评政府及政府党的得失，或研究他的利害以及监督他的为善为恶，互为进退，相互操纵；所以此党与彼党，时常不敢为恶，而以福国利民为他们的主旨。但是常常因为政党的目的在握得政权以实行自己的政见，则又不得不取妨止敌党政见实行的手段，遂因防止而相互攻击、相互斗争。所以在此种情况之下，必须使第三者有参加意见的地方！站在旁观的地位，批评他们孰是孰非，以定他们斗争的价值和结果；如果没有第三者的公论监视，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社会秩序何堪设想？

丑、政党的联盟：政党因斗争而时常取联合手段，但是联盟一事，则又有他的先决条件：就是一国之内若仅有二个政党存在，那就绝无联盟的可能；必须一国之内有三个以上的政党，才能够讲联盟；有时即使一国之内有三个以上的政党存在，若是在积极方面，没有主义党纲相同以谋共同政见的实行，或是在消极方面，没有防止敌党政见的实行，结果也是不能联盟的；反之，以上的条件具备，才可以说联盟的话。于此我们进一步研究政党为什么要联盟？简切言之，就是为取得斗争之胜利而联盟，所以联盟也是政党必然的手段。

寅、政党斗争的时期：（一）平时：其目的在培植势力于社会，以求他党势力之减少，所谓一消一长，是故党争以起。（二）选举时期：其目的在求网罗多数票权于己党而已。然此时的胜负，并非取决于此一时，全视平时能否博得民众之信仰和同情以为定，所以平时的斗争，较此时为重要。（三）议会时期：其目的在求己党或友党政见的通过或政见的公开表示，藉以收拾人心而已。

卯、斗争的方法：（一）纯理的方法：此种方法，是希望人民本其天良，使他们的态度，以渐进式的变为己党的党员或信仰者，所以宣传时，用严正的理论和真正的事实，辩驳批评敌党的政见和行动而已。（二）实用的方法：此种方法的目的，是期在必胜，所以施行时，所用的任何卑劣手段，是在所不计的。（三）折衷的方法：此种方法在表面上是以纯理的方法，称道自己的政见的合理；而在实际上则以实用的方法，捏造事实抨击敌党的政见和行动。

结论

政党的内容，现在是结束了，他的有利的地方，可以总结的说就是：（一）引起人民对于政治的兴味。（二）因共同活动，能使发达各种的智德。（三）能拥护立宪制度，以抵抗少数人的专制。（四）加于当局者以有力的批评监督，又为他的后援。（五）使政治的素养——政治教育——因之丰富，以为当局者的阶梯。（六）能于国家政策上，供以多少继续性。他的有害的地方，也可以总结的说就是：（一）党派心增长，对于真理正义，感觉迟顿，而品性也就堕落了。（二）因想占优势的地位，而不正当的手段以生。（三）凭恃己党的优势，而压倒反对者和局外者。（四）少数者逞着他的横暴，而以庶民政治为其器械。（五）一人握权，必使己党在位，而陷于滥用公职。（六）互相斗争，妨害公共生活。（七）竞争日烈，使有高尚品性的人远离政治。然就大体言之，其害近于私党的为多，近乎公党的较少。但欧美行之，就可以治国。而我国行之，反招紊乱。盖不善利用之也。我国过去及现在所说的政党，试问有政治上的结合吗？没有。试问有道德上的结合吗？没有。既没有政治上、道德上的结合，那么所说的政党，也不是欧美各国的政党，以福国利民为主旨。不过是一二野心家，藉上政党的名目，作他争权夺利的工具。就是列名党籍的，也不是以政治为职志、以道德为要务，也不过是籍〔藉〕党的名，以营利罢了。政党为多数人员所构成，没有真正党员，而想真正政党的产出，那是绝对不能的。今日我国之政党，在组织的初期，说个不以国家利益为前提，不以主张政见为要领，我也未免有些不信；不过宗旨虽善，而运用不合道理，前者不敢显明违背公理的，今则假借党的名义，捏造黑白，颠倒是非；前者不敢毫无忌惮的，今则藉党的势力，大肆淫威，仇仇相寻。甲党对于乙党，就互相排挤、互相仇视。不藉政党的势力，扶持社会，保卫国家；乃藉政党的势力，捣乱社会，倾覆国家。以破坏为目的，置大局于不顾，紊乱了安宁的社会，陷国家于危亡的境地，这样的政党，何如没有为上。所以我说中国的政党，不必直接了当的说是感情的结合或是权势的结合。照这样的结合，还能盼望他不争私见，发生善良的政策么？还能盼望他不事攻击，协谋共同的利益么？既不能发生善良的政策，又不能协谋共同的利益，那么政党的主旨安在，政党的作用又安在。由上言之，欧美各国以政党救国利民，我国以政党病国害民。欧美各国以政党对外和外人竞争，我国以政党对内和自己斗争。假冒政党的美名，不能和欧美各国的政党同一趋向，却和我数千年前的私党朋党同出一辙。学者对于此点救济的办法，又拟一施于政党的政策，以为对于政党，不可仇视，不可扑灭，惟有从事扶植改良罢了。其应注意的地方有四：（一）政党竞争的目的。（二）政党竞争的方法。（三）政党对于局外者的观念。（四）局外者对于政党的观念。举此四点而实行改良，使政治和道德共图增进，就可以除却所有弊害，增加原有的利益，良好效果自然可以收得了。

一九三二、四、三、脱稿于法学院政治研究会（《政治会刊》193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