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新闻纸与政党
019.新闻纸与政党
马光荣
年来国内新闻纸，如雨后春笋般的崛起。当发刊之始所标榜的宗旨，没有不是明光正大的这样载着：“舆论的代表”“民众的喉舌”“社会的公仆”等等字样；报纸的命名，每喜用“民”“权”等字，似乎真以民众为立场的，假设去问某一个新闻记者当怎样，他必说：“社会的公仆，纯洁无垢的自然人；态度是公正的，头脑是冷静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这是何等冠冕堂皇！再问他新闻纸是否可为党派御用？我想他一定瞠目无语，虽然我不曾问他。——诚然因为年来机关报，触目皆是，每逢时局一变就要倒闭，恐怕就是这种情形。社会上一般人，也司空见惯，以为机关报是应当的，毫不为怪！言论界之沉闷，也未始不是这种缘故。至于政党的本身好坏是另一问题，我作此文，深愿引起海内君子及志于新闻的同志注意，并作学术的探讨，幸勿作感情意气之争，这是我写此文的动机。
一、新闻纸的绝大功能——宣传
新闻纸是一幅社会的缩图、活动的写真，大凡民族的物质精神，没有不被它演映的。欲明了其国的政情民俗，把他的新闻纸取来一阅，即可一目了然。新闻纸之于国家，这是如何重且大呀！新闻纸在这民主思潮汹涌澎湃的二十世纪，尤其是在欧美诸先进的国家，几乎和每日生活必须〔需〕的衣食住等量齐观了。诚然新闻纸是舆论的代表、社会的权威者，它的言论正是民众所欲说的，它所记述的，正是民众所必须记述。对内没有新闻纸在前指导，政治或因无修明之望；对外无新闻纸作后盾，外交或许因而失败。新闻纸宣传政策的成功，即可获得政治、经济的实效，在历史上，已有不少显著的事实。所以现在各国和政党以及资本家，利用新闻纸这种伟大的宣传势力实行新闻政策，以之宣传主义，鼓吹政策，维持势力，辩护罪恶，攻击敌党……进而对付民族不振作、舆论不健全的国家，以为侵略的工具：操纵舆论，挑拨是非，以获政治、经济、文化侵略的安全之果！奸诈者以为护符，强暴者以为利器，把个大公无私精神价值断丧无余，以万恶为监视对象的新闻纸，反成万恶之薮了，这是何等的痛心啊！
二、新闻纸的宣传与政党——各国政党的机关报
在现今世界，除少数和特殊政治制度的苏俄和意大利等国外，都是政党政治的国家；国内政党对峙——至少是两党——虽然其目的都是为国谋利，但是各党有各党的政见和策略，除非有特殊情形（如对外）暂时合作与容忍外，终久是各行其是。但欲实现己党的主义与政策，非先获得政权不为功；想取得政权，手段虽有多种，唯一伟大的有效方法，却是宣传：使选民明了本党的政策，信任本党，选举本党党员；宣传方法虽有多种，以新闻纸为工具，却能获绝大的功效。每逢时会，说明世界大势、国内情况应如何应付，本党政策党纲如何适合国情、应乎时势之须〔需〕要，敌党如何失政、如何背谬……类此种种，一经刊载，则风行国内，有目共赏了。英国曾因一社论而倒阁，舆论的势力、宣传的功能，可想见一班〔斑〕了。所以各国政党以新闻纸为万不可缺的工具，于是率相组织各该党的机关报，以供本党御用了。兹将各国政党的机关报大概的情形，叙述于次，以供参阅：
a德国自欧战终了，政从共和后，至今仅十余年，党派蔚起，各种因地方的利益、经济的利益，都想组织政治团体，以卫护自己；尤其因为实行比例代表选举法，于是小党也有选举代表的希望，更加小党组织的一奖励，全国各地各党均设立充分的区党部，如果某一政党在某区有一新闻纸，党内的公务员必与该报的主笔携手并进。各党并且均发行若干定期刊物，销行全国，这些杂志，从普通的政治评论，至特殊专门的论述，社会、政治、妇女、农业及其他活动。有些杂志价值颇高，一切刊物，均有它的用处，甚至出于必要的以追随政党的活动。各党的各种工作，从他们的定期刊物里，可以得到充分的研究。在德国的报纸完全是党的御用的宣传工具，一九二七年终社会民主党，不惟实际操纵，并且在一八八家报馆，内中有一七九种是由该党自己发行的。社会民主党年鉴上说：“本党的新闻印刷所，是本党组织之一部。其目的在充任为党宣传的重要地方。”还有可注意的是某党与某报有密切的关系，其主笔常占该党会议中的重要地位，关系亦可想见一斑了。兹将各重要政党与其主要机关报列之如下：国粹党有volkischerbeolscher，民主党有vossischezeitung，社会民主党有vorwarts，共产党有《赤旗》。
b法国法国的政党在世界上是最复杂不过的，因之责任内阁常被摇动。内阁倒后，新阁又甚难产生，如二年前的阁潮——萧丹与泰狄欧的更迭，及最近白里安忽下忽上，即其明证。法兰西行动派有《法兰西行动》日报，共和联盟在全国有八十个支部，中央和地方的机关报共有二百余家，其主要者如laliberté等。国民社会主义党有《社会斗争》，后因渐趋保守，其报名改为“胜利”。急进社会主义共和党有le"idien,lesoir。法兰西社会主义并社会主义共和党有《新纪元》。社会主义党有populaire。共产党有《人道》。无政府主义者有《自由人》。工团主义者有《人道》。统一总工会有《工人生活》。
c日本政友会有《政友》月刊、《东京每日新闻》及《东京日日新闻》，该党的色彩很重。民政党有《民政》月刊、《报知新闻》，党的色彩甚浓。实业同志会有《实业同志会》月刊。明政会有《新自由主义》月刊。社会民众党有《社会民众新闻》月刊。日本大众党有《日本大众新闻》。
d美国共和党有newyorksun,newyorkheraldtribun1s,washingtonspost及chicarlodailytribune。民主党有newyorktimes,newyorkamerican。
e英国保守党色彩的报甚多，几乎弥漫全国，最有力的《伦敦泰晤士》多半偏向该党，自由党有dailychronicle,dailynews等，劳工党有newstatesman杂志。
f苏俄苏俄各种事业无不在共产党指导之下，善于宣传的新闻纸当然不出例外。共产党有《新闻报》，执行委员会有《真理报》，同属于政府之下，皆惟中央党部命令是视。普通新闻纸之材料，都仰赖泰斯通信社，因造成清一色之新闻界！
三、政党的缺点
政党是立宪政治的副产物，也是人民政府必不可缺少的现象；在现在没有更好的政治制度产出以前，总算是个较好的制度，但是无论那一国政党的弊病，总是免不掉的。从来一般政治理论家，反对任何政党制——无论其为两党或多党，倡其说者在十八世纪的柏龄布鲁克氏、十九世纪之柏鲁汉氏及二十世纪的贝恪克氏，他们反对的理由是：1.政党破坏国家的一统，使忠于全国之热诚，而分之为一部之忠心。2.各党多冲突而无合作，政策每受无益之停顿。3.各党时生忌妒仇恨，有用之法案，每不能成立，而有害之策略反能通过。4.有才者不得实权，庸碌者反据要津。5.政治家失其独立之人格与精神。6.预选会及党魁握有大权，于是爱国之心不得不低于拥党之热。以上此其荦荦大者，他如政党纪律之严，每使各人之个性受抑制；天才及新思想与创造能力，不免受压抑而消灭。党魁为保守自己的地位，处处肯牺牲多数党员的意见，以增进自己的私利等……总之政党纵有种种利益，在民治政治下是不可少的，但是无论如何，以上诸弊，总是免不掉的。
四、新闻纸的天职——是否可为政党御用？
“国民之喉舌”，这是西人对新闻纸所具的观念，国人亦谓“新闻纸是舆论的代表”。可知新闻纸之天职，并可断定它是以民众为立场的；态度是公正不偏，对象是民众之敌，凡非正义、非道德与民众不利的都在攻击之列。所以它的天职是监督政府，指导社会，除奸发伏，去邪崇正——不为一党一系所御用。美国米梭里亚大学新闻学院长威廉博士于民十一来华，演讲新闻纸须具之要素有：1.不专为一党一系或私人宣传；2.勇敢；3.正确；4.兴趣；5.纯洁运用。他以为凡有志于新闻记者或言论家的人，必须最不可缺的准备和修养，就是“人格”。总之新闻虽然不能离开政治而生活，但不依附党派以图生存，务求营业化，才能独立自主：评论出自良心，记载根据事实，如是才能尽了新闻纸的天职。谚云：“吃了人的嘴软”。愿新闻界同志听者，若想嘴硬，最好不去吃，吃了就失去了自由，丧失了人格！
近年来国内言论界，毫无保障，更无自由之可言，虽然也曾颁布了什么出版法，议决了什么保护新闻政策的堂哉皇也的案。试看《上海时报》的社论：“夫遵从于检之命令，则暴徒之捣毁，随之俱来，否则扣邮扣寄之惩罚，接踵而至；既左不能，右又不是，服从命令违反命令，两皆不可，不能法律之保障，公道之拥护……”此种呻吟，遐迩相闻，将如何挣扎，将怎样尽其天职？以苏俄之专制其政府机关报和党报，有时尚攻击政府行为之不当，可是我们中国，恐怕可说绝对没有那么不忠的，然而又谁敢！所以把清高公正的言论界，弄得凄其欲死，乌烟瘴气！其谁之咎欤！？
（《平民学院十年纪念特刊》193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