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国民党与党冶
015.国民党与党冶
舜生
(一)从“党派”的立场到“国家”的立场
党派,党派,中国这个五六年来的天灾、人祸、外侮、内争,总算吃死了党派的亏,现在大家应该痛改前非,对党派的作用有一番切实的认识。
因为有不同的政见而发生不同的党派,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这些不同的政见可以相反相成而同时有益于国家,也是极明白的一件事实。可是永不长进的中国人,至今连这一点点道理也还不曾学会。
中国的人才只有此数,人才而有政治意识、政治能力的更是为数寥寥,为国家起见,这个极少数的人,无论同党或异党,彼此互相尊重、互相爱护还来不及,还忍互相嫉视、互相排挤吗?
现在的外侮内患,总算达于极点了,我们要藉这个机会有一番深切的忏悔:
自今以往,我们要明白绝不是任何一党、任何一派,可以包办国家的一切。
自今以往,我们对于同党或异党合理的意见和行动,应有同样的尊重。
自今以往,我们对于同党或异党的人才,应该同样的爱护;反之,对于害群之马,当然绝对不容加以偏袒。
总而言之,大祸临头,凡对国家直接或间接负有责任的人,都应该有一番深刻的思索,要以满眶的热泪,去洗涤我们那久已为污浊蒙蔽了的良心,我们不要让这个“举国一致”的机会,又成了稍纵即逝的过去!
(《民声周报》1931年第1期)
(二)且看今后的国民党
最近几年来的国民党,虽然对于其他的党派随时加以种种压迫,但我们每当国家陷于生死关头之际,仍然是对于国民党怀着满腔善意的期望,这因为:
一、我们始终承认国民党是中国一个有历史的党,他们应该对国家负一部分的责任。
二、我们相信原始的国民党曾为中国尽过他们相当的努力;他们的种种错误,都是近年举措的失当,或有改正的可能。
三、我们相信他们在握有政权以后加入的分子,比较的杂糅;但他们多数的老同志,却多少还保存得有他们最初从事革命的原意,每当国家到了一个严重的时期,便随时都可看见他们这种精神的流露。
果然,从这一次的国难期中,很可以证明我这种观察的大致不错:
郑洪年说:“此时吾党有历史的同志,自应立即团结,求恕于民众之前,而与民众开诚同赴国难,而吾党方能挽回信用”。(见郑洪年致戴季陶的庚电)
胡汉民致汪精卫等的删电,一则曰“政治举措失当”,再则曰“党不为人民所重,乃为人民所轻,积渐且为人民所怨恨”。而最后的结论,则曰“不能不于过去种种错误,持改正之决心”。
郑胡两位的话,都说得很沉痛;承认错误,不惮改正,在态度上也不失为坦白;所可惜的,就是他们两位还没有提出改正错误的具体方法。
李烈钧准备向和平会议提出的九条,便比较郑胡两位进了一步,我们很愿意把他们提案的原文,全部录在下面!
敬启者,当公理未彰,风云暗淡之秋,本党同志,欣集一堂,共筹救济,前途实幸。诸同志躬膺重任,必有荩筹能安国本。愚等幸参斯会,谨竭愚虑,条陈数事,以供参考,即希衡核采纳施行,敬述如次:
一、切实保障人民实行集会结社言论出版居住信仰之完全自由权。
二、本第一项原则人民得自由组织团体或政党。
三、缩短训政时期入宪政时期,其法如次:
(甲)于六个月内设立国民大会筹备会。(乙)国民大会筹备会人员由人民选出之。(丙)国民大会筹备会之责任,除筹备各项事务外,并须拟订国民大会代表选举法及施行细则。(丁)国民大会筹备会设立后,于一年内开国民大会,决定国是。
四、实行自治,发展地方。
五、唤起民众捍御外侮,贯澈对日经济绝交,并为不得已时进一步之准备。
六、尊重国联条约与凯洛克非战公约,务期世界文明日益进展,永远和平得以实现,而野蛮横暴之势力,无所施其技能。
七、恢复苏俄国交,并增进美利坚之国际关系。
八、洪水为灾应速筹政治之救济。
九、绥靖萑苻,宜并重政治设施。右述各条,是否有当谨提请公议。
提案人:李烈钧,徐谦,程潜,张知本,陈嘉祐。
我们认这个提案是国民党一个新生命,同时也就是国家和平统一前途微微的一线曙光,我们在这里再进一步对国民党表示我们的希望:
一、我们希望国民党切实认明所谓“党外无党,党内无派”的说法,到底是不可能,最近几年的事实,已完全证明这种说法的错误,关于这一点,尤其希望胡汉民先生有一番深切的反省,而持以改正的决心。
二、希望国民党不要怕,在今日任何一个有政治主张而又能爱护国家的党派,他们不仅不会希望国民党的势力减少,他们毋宁是希望国民党的势力扩大,因为他们承认国民党应该是今日与他们共赴国难的一员,假如国民党的势力缩小了,不仅是国民党的损失,同时也是他们非国民党的损失。
三、希望在国民党秉政的最近,能产生一个真正可以代表民意而不是代表国民党一党的正式的、法定的民意机关,这个民意机关成立的时期,应以来得及批准这一次中日交涉的结果为限。
四、基于上述的几点,我们自然希望国民党自今以后能够真正的团结起来,并且希望你们绝对不要貌合神离,人自为战;尤其在你们的领袖与领袖之间,更应该有一番切实的忏悔,以赤诚去恢复你们多少已有损伤的友谊。因为我们断然的相信,一定要国民党能变成一个统一而有力的党派,别的有力的党派才可得着他们健全的发展。更说一句老实话,也非另有一个健全有力的党站在旁边,国民党也无永久团结的希望。不过假如国民党内真正有两派以上不可调和的“政治主张”,则与其同在一党而互相妨害、暗中捣乱,毋宁分为两党以上而各以其主张诉之于全国国民。这在各国的政党史上是一件寻常的事。
(《民声周报》1931年第4期)
(三)党治的前途
党治非结束不可,除掉国民党中绝少一部分别有怀抱的人以外,大概莫不一致赞同。党外的人一致赞同不稀奇,何以国民党中的大多数对这件事也无异议呢?细细分析起来,大多数国民党人之不赞成党治,原因颇多,但其最主要者{要}不外下举三种:
(一)一部分的老同志,他们最初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完全是为的爱国,他们看见满清政府对外屡次失败,割地丧权,不一而足,因此他们觉得非把满清推倒不可,因此他们不顾身家性命,毅然参加革命。他们的动机很纯洁,目的很单纯,一言以蔽之,不外想把国家弄好而已。民国这个二十年来的一切动乱,无论任何一役,国民党莫不直接间接负有重大的责任,在一班老同志眼中,本来早已觉得与他们最初革命的宗旨相违,再加上最近五年专政的结果,更酿成空前的国难,这是这班老同志所腐心痛恨,深觉得国民党对不起全国国民的。他们最初革命的宗旨本在救国,现在不仅国救不了,还把国家的景象弄得远不如满清的末年,在老同志们看来,这个时候在势在理,国民党都应引咎自责,还政全民,那里还能够厚着脸皮高呼训政呢?这一派人好像没有多大力量,但他们的潜势力却不小,因为他们的主张正大,动机纯洁,所以容易引起全国国民的同情,因而形成结束党治的一个最大力量。
(二)民十三以后加入国民党的一班青年同志,他们是为着国民党所标榜的一块“革命外交”的招牌而来的,是为着一块“打倒帝国主义”的招牌而来的,是为着一块“廉洁政府”的招牌而来的,是为着一块“打倒军阀”的招牌而来的。但是最近几年国民党少数领袖的所行所为,乃完全与他们平日所标榜的相反,至最近国难发生,国民党中的在朝一派,更是丑态毕露——不仅对日始终妥协与他们所标榜的“革命外交”和“打倒帝国主义”相去一万八千里,甚至一个丧权辱国发明不抵抗主义的军阀小子张学良,汪精卫、陈公博之流乃不敢不奉之如神明,尊之若帝天,于是乎国民党几年来所用以号召青年的工具,乃完全抛弃无余,而一班有为的青年乃不能不毅然决然的离开国民党而别谋组织,国民党的分化运动愈剧烈,所谓一党专政乃愈无以自存,这种趋势是很显然的。
(三)国民党中的一部分实力派,换言之即一部分的高级军人,他们的目的也是很单纯的,他们的势力完全建筑在他们的军队和地盘上,对于党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假如党为民众所爱戴,当然他们也乐得戴上党的帽子;如果党为民众所厌恶,当然他们是宁要民众而不必要党,因为他们并不是离开了党就不能生存的。现在全国反对党治的空气甚嚣尘上,而军人们似乎是无所容心于其间,这也是党治最后破产的必然现象。
上面三点,都是说明党治不能自存而原因属于国民党自身的。照上面分析的结果,可见今日国民党主张保留党治的只是绝少一部分的人,我们再分析这一部分人的性质,大概他们有三种特点:
(一)他们是久渴而新近登台的在朝派,深恐党治动摇,他们的地位不保;
(二)他们只拥护一二头脑混沌、意志薄弱的老同志以为傀儡,其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与国民党素少关系的投机派;
(三)他们是除党以外别无可以依附的“光杆杆”,所以他们只好以党治作巩固他们饭碗的工具。
这一派人能够翻然觉悟赞成取消党治固然是国家之福,这一派人能够坚决的拥护党治也未必是国家之祸,因为反对党治已成了举国一致的潮流,他们如果敢于逆潮流而趋,他们这几年来胡闹的政治生命,也就可以从早结束,所以我对于汪精卫等之不肯放弃党治,与其说是失望,毋宁说是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