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酒令
换了色子,自然有些不一样。纳兰修容掷出,是六点。
姜堰看了笑道:“王后手气倒好。”
六点是菀婕妤,她抿着唇思考了一下,作了一首诗:“皑皑山上雪,皎皎云中月。闲梅话家常,相得流百态。”
姜堰抚掌笑道:“闲梅话家常这句,做得极好。”这是夸赞了。
菀婕妤面露喜色,谢了恩,才开始掷色子。我见她手指轻颤,不由好笑。在姜堰面前露了一把脸就这么激动?要不要我再祝你一臂之力呢?
她掷出去,又是一个三。是我。
姜堰一脸期待地看我,我低头笑了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他不依了,笑骂:“皮赖!又不是不会作诗,怎的就选这捷径走,省得费脑子。这一杯酒可不算!”
“原来俪妹妹是会作诗的!”茵昭仪一脸惊喜:“先前怎的不作,臣妾还以为……”后面半句就不说了,但言下之意谁都知道。
我知道她记恨我刚才让她出了丑,这是要还以颜色了。我不以为意,从前尚且不怕她,如今更不怕她。她对昭美人做的那些我还没来得及算账,她倒自己来踩我的霉头,当真以为我好捏么?
我笑道:“不是不作,只不过这作诗讲究的是兴致。不巧,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撞见了些煞风景的,就没兴致了。诸位姐姐可别见笑才是!就当妹妹不懂,只喝酒就是了!王上,王后准备的这桂花酿最合臣妾的心意了,我多喝两杯,你就放过我吧?”
我这话是看着她说的,谁煞风景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茵昭仪气得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绞着手帕不甘心地闭嘴。
纳兰修容笑道:“喜欢喝待会儿让琅沐给你送几壶去,桂花酿先前甜后劲大,确是值得一品的。”
姜堰点头,显然很是赞同。
“多谢王后娘娘好意,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我起身福了福身,也开心起来。
姜堰笑道:“酒也讨了,这下子兴致有了么?”还是要我作诗。
我笑了笑,推脱不过,只好作了一首小句:“寒宿梅绛雪,泼来映枝头。且住香妃海,无意近罗衣。”
这是咏雪的诗句,不过引用了晋国的一个典故。大约三百多年前,晋国有个皇帝号宋成王,在一个雪夜游梅园的时候,见到一美女在月下起舞,梅花夭夭盛开,美人的衣摆红艳艳的旋转,煞是好看。成王躲在梅树后看了半晌,忍不住出声询问。那美女一听,惊得躲到了树林里。成王将掖庭翻过来,才找到这美女,原来她竟是选秀时就封为香妃的妃嫔,因家里无势受冷落,才落得凄凉境地,久不逢君。自此,香妃步步高升,终成眷侣,举案齐眉。一次两人重游旧地,宋成王还感叹了一句,大意是说:“孤俊朗人姿,竟吓得爱妃拔腿就跑,连爱妃衣衫角都没摸到。”后世之人便多用‘近罗衣’这句话,来调侃男女间的情趣旧事。
我这一番诗句套用,姜堰自然明白,指着我摇头笑:“你啊你,孤不过是要你做两句诗,你就这般不情不愿作诗来充数。”
话是这样说,手却在衣袖遮掩下握住了我的。
这诗自然是还有一层寓意的。我也是家里不得势的,境遇虽然并香妃好一些,也在这掖庭受人欺凌。姜堰是心疼我了。
桌上的人脸色都不大好。菀婕妤做套不成,笑容有些勉强,郭美人最见不得我跟姜堰挨一块儿,这会儿也是恨恨的。王后……这人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除了嘴角血色浅了些,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我作了诗,又开始掷色子。手气好,落了个四,是姜堰。
姜堰也学了学我,直接举杯喝酒。于是我这回也不依,姜堰只得作了一首,是咏物赋志的绝句,意境等都是很好的,自然上品。他掷色子,扔出了个二点,郭美人拉不下脸,也作了一首。
一群人心怀鬼胎地玩了一个时辰,渐渐感觉有些冷了,也尽兴了,于是散伙儿。
王后果然着人给我送了桂花酿来,两小罐,封泥都还在,是存货。我挺开心地道了谢,告退回自己的宫里。姜堰送昭美人回去,我便领了玉莲慢慢踱步。
回到靖安苑,崔欢来禀告我:“娘娘,京都府尹的夫人季氏,已经等了你好半天了。”
我笑起来,快步走进去,吩咐崔欢:“好好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进得屋里,果然在榻上有一妇女垂首坐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低眉顺眼的模样很大家闺秀。我走进屋里,她抬起头来,连忙起来行礼。这人生得说不上多好看,不过看起来很面熟。
我扶她起来赐座,就细细打量她。一边打量一边笑道:“夫人近来可好?在这靖安苑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夫人不必拘谨。其实论起辈分来,我还得唤您一声姑姑呢!”
“贱妾不敢!”她垂首规规矩矩地回答。
我笑着看她:“原先也是我唐突,想着一人在这京都没个亲人,好不容易打听到竟然有同乡,这才让王上请了府尹大人来,一问才知真是姑姑,所以就着急得请来了姑姑,叙叙旧。姑姑,你会不会怪我?”
“是贱妾的荣幸。”她总算抬起头来笑了笑。
我眼尖地看见她的眉眼之间淡定异常,不觉有些诧异。她左右看看,我身边并无侍女跟着,大约是放了心,松了口气道:“夫人这宫里也太冷清了些。上回郭美人在宫中设宴宴请京城权贵家的家眷,贱妾看着那宫里繁华得很,大约要上万银两的砸,才能有这等风光。”
我笑道:“郭美人姐姐娘家显赫,这些钱不算什么。”
“是啊,钱生钱的事情,本来也不是大事。”她笑了笑,低眉笑道:“贱妾失言。”
我装作没听见,又将话题绕了开去。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她便要告辞。我送她到门口,嘱咐她要时时过来坐,看着崔欢将她送走,我嘴角的笑容越发深起来。
钱生钱……是么?原来你郭家还干着这样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