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密境
姜堰气道:“你!你简直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么?我只认这一点,就算是错,我也已经错了这么多!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我回到他的势力范围内受到他的监测,简直是妄想!
我冷笑,也带着讥诮:“我是冥顽不灵,那你呢,自甘下贱吗?”
姜堰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我。这是第一次,我跟他真正撕破脸皮说话,他似乎是吓懵了,又似乎生气到了极致:“你说什么!”
“不是吗?”我挑眉,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也越发的骇人:“你若不是自甘下贱,又何须费尽心机来寻一个不跟你争的仇人?你若不是自甘下贱,又何须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来做一些假惺惺的补偿?你深爱的女人在宫中等你,你却为了一个虚以委蛇的女人,抛弃她于不顾?”
“啪——”
我说有的话,都止于他扬起的手掌。我的脸被他一巴掌扇得歪往一边,脸颊木然一片,慢了许久,才开始火辣辣地疼。
我缓缓抬起手,捂在自己的脸上。手指冰凉到了极点,似乎我的心也随着这一巴掌,深深地消失在绝望的深渊。
姜堰也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右手,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一字都说不出来。
我轻轻笑起来。
我又一次成功激怒了他,不是么?
是我侮辱了他,还是因为我侮辱了夏熙尘?或者,是我戳中了他不敢对夏熙尘言明的心事?可笑!着实可笑!
他摔门而去,我听见他带着风雨欲来的声音:“给孤好好看着她,保证她不死!”他声音低沉,恶狠狠的话更像是诅咒,一字一句都砸在我的心口。
我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的力气都似乎是被抽尽了,提不起一点来让自己抬手,擦去脸颊上突然滚落的泪水。我……哭了吗?激怒了他,成功看到他崩溃,我不是该开心的吗?为何我的心里,那股难受的感觉一直堵在那里,让我难以忍受?
我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年,我还那样年幼,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那一年,我眼见着父王与母后的隔阂越来越深,而我无能为力;我眼见着父王与陈夫人各不相干又互相索取,我以为父王是爱她的;
原来,我从来没有读懂过这世间的情与爱,我的恨也如此的不堪一击!
父王,请你告诉我,我如今的一切,是报应吗?是报应我们季家做了的冤孽,所以我们亡了族,而我生不如死,是这样吗?那些我以为的幸福,我忘记了,那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身上的,是万千的尸骨血肉积累起来的,所以我活该,是这样吗?
母后,你要我好好活着,是因为你从来都知道,我们迟早有这样一天,对不对!
你好狠心,好狠心!
你可以为了不相干的人极尽温柔呵护,为何对父王不能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季家亡了,也有你一份,对不对?
我笑得声嘶力竭,原来长歌当哭,是这样一种滋味!
痛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哭不出来,就会忘记所有正常的反应。
十二年的苦心孤诣!
十二年的忍辱负重!
十二年的不顾一切!
我错了吗?
所有的信念一朝崩塌,我的世界一无所有,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喉咙发甜,温热的液体一点点从嘴角落下,低落在我的胸前。心口发紧,我渐渐呼吸不上来,眼前晕开大片大片的五彩云光,突然绽开,我什么都开不见,什么都渐渐听不见。我伏倒在地面,冰冷的土地,冻得我的心都冷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只余两句话:“红芍,玉莲,苏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冷……好冷……
我走在一条雪地上,四周都是白白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人。风雪好大,大团大团的雪花不停地落下,不多时就淹没了我来时的路。我穿了件粉红色团花宫装,太单薄了,身上的披风都不能给我温暖,我裹紧袍子,一直不停往前走。
我好冷,我四处茫茫然地回望,苍茫天地间,竟然只有我一人。
我好害怕,忍不住大声喊:“有没有人?”
回声响起,没人回答我。只是眼前的风景突然变了,也是雪地,大片大片的胭脂梅盛开得那样好,我这一辈子,还不曾见到这样繁茂的梅花。
梅花树下,远远站了两个人。
男人身穿黑色衮服,外罩一件白色的貂绒披风,衬得眉目清寒,又如画一般美丽;女人穿了件大红色苏锦长裙,外罩黑色的厚披风,领子一圈白色的羽绒,让她的脸色无端苍白了许多。
他们远远站在那里,相拥着含笑看我,见我看过来,女人招了招手。
我喉头一哽:“父王……母后……”连忙跑过去。
他们明明就站在那里,明明就站在那里,可我怎么也泡不到他们什么。我累得筋疲力尽,可他们只是笑着,等我过来。我急得哭起来:“母后,父王,等等我,等等我。”
我跌倒在地,身边有人扶起我,略带冰冷的指尖,温热的吐息,我回头看去,是苏息冷淡的面容。我心头一哽,连忙抓着他的手,指着前方急急说:“苏息,你快看,我母后父王,你快扶我过去,我走不到,我走不到他们身边……”
苏息却只是看着我,等我站稳,就放开我的手。
半晌,他说:“没有人。”
“不可能。”我反驳他,去看前方,夭夭梅花胭脂香,却哪里还有人?
我愣在那里,呆呆看了半晌,回头来看苏息。可他也不在了。我内心焦灼无比,大声喊他的名字,在雪地里到处跑,等我累得只能喘气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诧异地扭头,身后,姜堰搂着夏熙尘,正讥诮地看着我:“你怎么还没死?”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姜堰也没有给我机会,他搂着夏熙尘,飞快地消失在雪地里。空茫雪地,唯有我一人。心口好痛好痛,我嘴巴一张,呕出一口血来,颤悠悠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