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淬毒
夏熙尘摇船，将我送回岸边，如云远远地看着船过来，等船停稳，连忙将我扶下来。
岸边还有几个宫里的小太监也一并等着，大约是如云喊来寻人的。我就让他们去帮着，把那一堆莲藕搬回宫里去，夏熙尘挑了好的给我留下，剩余的还是送到御膳房。
“崔欢，你陪着她去一趟。”我把崔欢叫来，细细嘱咐他：“顺道去御膳房，跟掌事的说，这个奴婢我瞧着顺眼，以后就在我汤泉宫伺候了，不去御膳房了。”
崔欢应了。
我又把夏熙尘叫来，让她抬起头来，略微敛了眉眼，我冷声道：“崔欢与你同去，自会去找掌事的要人。我之所以不直接留下你，而是让你再回旧地，只是为了教会你一件事情。”
“奴婢谨遵教诲。”她跪下来听我说。
我道：“我也是宫女出身，自知卑贱最是难熬。从今日起，这掖庭诸人，也都要高看你一眼。跟着我比不得王后娘娘，莫不说狠毒，只是，我向来记仇。我也希望你记住，不还以颜色，别人就不把你放到同等位置。你懂了吗？”
她抬起头来，水一样的脸庞浮起一丝疑惑：“奴婢不是很懂娘娘的意思。”
我笑道：“现在不明白，等你回来就明白了。去吧，崔欢会教你，掖庭生存之道！”
“是。”她压下疑惑，站起来跟崔欢一前一后去御膳房。
如云说：“娘娘，你是打算培养夏熙尘吗？”
“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当初的自己。”我叹息，呷一口茶，又叹气：“当初沈夫人说见着我，就好像看到当初的自己，感觉要格外的怜惜。我如今看着她，才真正体会昭姐姐的感觉，忍不住想帮她一把。”
如云欲言又止，看我一眼，又看一眼。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笑道：“如今，我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如云道：“可是，那日所见，王上似乎……是挺喜欢她的。”
我淡淡“恩”了一声。
如云立马急了：“那娘娘你怎么还……”
我握着茶杯，轻轻在手里旋转，温热的触感，一如他的手。上好的白瓷，碧绿色的茶水，正是格外好看。许久，才尽可能淡然地说：“正因为他喜欢，我才更要带在身边。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
如云如遭重击，呆愣愣地站着，满脸不解。
我放下茶杯站起来：“我去睡个午觉，夏熙尘来了，让崔欢安置好她。暂且做我的贴身宫女吧。”
一个午觉睡了很久，醒来时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了。今日做莲藕全席，荷尖炒莲藕，糯米糖藕，清蒸莲藕鱼，卤尖藕片……夏熙尘说新鲜莲藕最好吃，的确没有说错。尤其是那碟子糯米糖藕，十分得我的心。
吃了晚饭，夏熙尘就到屋子里来候着了，从前是伺候过纳兰修容的人，规矩自然不必教。
我只说了一句：“我这宫里不比乾元宫，大家都懒散惯了，规矩少，只要不出阁，我便都不会计较。如云她们也爱玩，你年龄耶跟如云差不多，要时时与她们多走动。”
夏熙尘应下来，张罗着打水给我洗脸。
我见她随身只带了几件衣服，就让如云给她拿了几匹布料来：“你挑选自己喜欢的。汤泉宫里我希望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不必客气。”
她红着脸挑了几匹，都是颜色浅淡的。
我笑道：“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家，怎么穿得这么肃静。”信手一番，里面有匹淡粉色的，颇为好看：“这个也拿去吧，你皮肤好，这个颜色很衬你。”
她脸更红，连头都不敢抬了。如云原先还对她颇为介怀，这一下子见了她的囧样，又好笑起来，轻轻推了推她，嘻嘻笑道：“哎呦，熙尘脸红了脸红了，瞧瞧这脸，跟猴子屁股似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夏熙尘的脸更红了，下巴都要低到胸口去了。
如云更开心，悄声说：“这一低头，更像猴屁股了，蹲着的猴屁股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夏熙尘豁然抬起脸来，嗔了一声：“你的脸才是猴屁股。”
凶猛有余，底气不足，我暗暗摇头，慢慢磨砺吧。我的身边容不得单纯的人，一个玉莲就已经很让人操心了，如云也不够心狠，全靠崔欢提点着。
夏熙尘，我希望她是个能顶住半边天的人呢。
我笑着数落如云：“好了好了，熙尘本来就害羞，你这么一闹，她更羞了。明明是红苹果，非要用猴屁股，不学无术。”
如云吐吐舌头：“娘娘还说奴婢，奴婢在书上看过，说女子脸红说得特别好听，叫什么绯若朝霞，娘娘你用红苹果，不也是不学无术吗？”
这丫头，如今跟我跟久了，也私下里学得一身得理不饶人。
我又气又笑：“死丫头，嘴巴越发的刁。还不带着熙尘下去，帮着她做些衣服。快要入秋了，天就要冷了，穿这么薄，着凉了我就管你去伺候。到时候你若来哭闹，就叫崔欢将你打出去。”
如云嘟着嘴，夏熙尘本来低着头，这一抬头看见，就是扑哧一声笑。
如云于是也恼了，蹭过来要挠她痒痒，唬得夏熙尘一个跳跃跳开，蹬蹬往外跑。如云追到门边，又折身回来抱布匹，追着她去。
我笑了一笑，小丫头们最容易建立友情，刚刚还烦着她，转眼就好了。
不像成年人的世界，有那么多的钩心斗角。而我，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单纯哈哈大笑的日子，如她们一般年纪，我生活在地窖中，连个太阳都见不到。
手指握拳一不小心就掐进了肉里，我仰着头，天上的月亮又要圆了。
又是一个月圆夜来了。
母妃，父王，叔叔伯伯们，你们在天上……都且看着吧！
陵儿的愿望，你们的愿望，距离实现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郭家已经败了，郭琦带着郭家人奔赴黄泉，你们的啼哭是不是已经小一些了呢？还有纳兰家、赫连家、朱家，甚至还有可能是兆家，我都会一一收拾，为你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