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诘问
赫连七面色复杂地凝视我，嘴巴张了张，开开合合几次，才吐出几个字：“怎么会？王上很宠你……”
“真正的心肝儿，又岂会让她流落在外招摇？”我苦笑，微微摇头：“我明着是他的宠妃，可他为了扳倒郭家，坐视我受难，更将我秘密逐出掖庭，让我飘零在外。若不是苏息念着与我同乡，悄悄收留了我，兴许……今日的青雕已然是一具枯骨。将军，别的不说，就今日所见，你觉得王上是真的宠我吗？我进春禧殿这么大半天，他可曾正眼看过我？”
姜堰啊姜堰，你今日要与纳兰修容和纳兰苍苍演一场戏，正是让我有了可趁之机。有了今日所见，赫连七又怎么会怀疑我的话呢？
赫连七垂下手，没有愤怒，没有责难，只是这样悲伤地看着我。
眼泪落得更快，更急，我却咬牙笑道：“将军，这世间最难求的，是白首一心人。可惜，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注定不能是我了。”抬头看看天空，夜色撩人，无端让人伤感，我叹了一口气：“我这一生，注定只能老死深宫。别的再不敢奢望，唯有这平安二字，才是最实在的。”
赫连七猛地弯下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语气低促：“有人要害你？是谁？”
“没人。”我慌忙摇头，左右看看，着急地说：“快放手！给人看见，你就没命了！”
他却不放：“到底是谁要害你。”
我苦笑：“将军，别再问了。求你……”
“你说呀！”他也着急起来，急急摇我的头。他的手劲太大了，腰还在痛着，手臂也开始痛。
我轻呼一声，他立时松开了些许力道，却仍然是紧紧抓着我：“是不是王后，是不是纳兰家！你姑父为什么不帮你！他是怎么做的这个亲戚！”
“不是，不是！你别胡说！”我更慌，眼泪又落下来。
我们的争执声传出去，如云的衣摆已经从假山后晃了一下。我心知时候到了，用力一推赫连七。他定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悴不及防地被我推了一个踉跄。我趁机跑开，在亭子外回了下头，面上是痛苦的神色，却一个扭头，匆忙地逃开了他。
身后，听见如云在喊：“娘娘，你的醒酒汤……”
“你站住！”还有赫连七冷峻地声音。
这话并不是叫我，我既然已经跑了，他便只能逮住如云发难。我跑进长廊，转了个弯，钻进了长廊旁边的屋子里。隔着层层回廊，御花园里的情景，清晰可见。
嘴角的笑容是欢快的，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愁苦？
只是，看着不远处那人的身影，心底，却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都是……执着的人啊，我是，他亦是！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机遇见他，如果我不是季陵儿，也许，他会是我一生最适合的伴侣。
但，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如果，我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便不能后悔，不能迟疑，不能……内疚！
如云的嘴巴开开合合一直在动，赫连七的脸色却越来越青，那上面的表情，怜惜有之，痛苦有之，愤怒有之，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一一浮现交错，猛然间，只见赫连七抬手拍在身边的假山上，那座假山轰然碎裂，一地灰土落在他脚边，他浑然不觉。
如云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身影看起来有些发抖。
赫连七又说了什么，如云又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再看。不外乎是如云将我在深宫里的艰难说给他听，而他，原先肯定也在赫连九那里听说了不少我的事，这一番对上号，便不再有假。
我转身往回走，眼泪，却落了下来。
这一生，终究是要，负了他。
不多时，赫连七的身影匆匆返回，看样子是往春禧殿去了。如云站起来，往我的方向奔来。回来之后，她表情平淡，好像刚才那一场戏，演得毫不费力。
不愧是苏息调教出来的人，这样的本事，了得！
她扶着我往春禧殿的后偏殿去，里面有小榻，可以让我稍作浅眠。
我躺下后，如云去给我取冰来敷眼睛，哭了一场，眼睛有些红肿，不能让前头的任何人看出来。敷了片刻，如云再给我补妆。
我半躺着，摸摸手臂和腰，都还在痛。尤其是腰，简直不能触摸，于是忍不住叹气：“这么大的力气，差点撞断了我的腰。”
如云忧心忡忡：“要不要也用冰敷一下？”
“来不及了。咱们出来太久了。”我摇头，看看浑身上下都整理妥当，便站起来：“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有人要起疑心了。”
刚出偏殿没走几步，一人低着头几乎撞到了我身上。
如云喝一声：“大胆！”
我待看清此人，摆摆手，笑道：“纳兰王爷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纳兰德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见到我的笑容又是瞳孔一缩，嘴唇都颤抖起来。不过他没忘记该有的礼仪，跪礼请安，站起来后，才说：“刚出来醒酒，这会儿正要回去。”
“那纳兰王爷先请吧。”我笑笑，给他让开路。
他脸色一白，忽然似再也忍耐不住，往前跨一步，低低说：“季青雕，你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心头突突地跳，心中的疑惑一层一层涌上来，却不能多说什么，更不能表现出来。难道，他是认得季青雕的？或者，见过季青雕？就算是这样，也不对啊，季青雕入宫已有五年，年幼时眉眼未曾张开，又如何肯定现在这个我不是她？
面上含了丝笑，无声地打量他。他炯炯有神地盯着我，不等一个回答誓不罢休的模样。
我于是真心笑出来：“纳兰王爷真会开玩笑。只是，”语气顿了一顿，眉目一敛，声音便带了几分怒气：“纳兰王爷莫忘了，季青雕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如今却是王上的谕旨分封的俪夫人！还请王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