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惊密
他死死地盯着我，连自己的失态都没有发觉。他身后的少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赫连七毫无反应，那少年急了，伸手落到他的腿上。赫连七一震，大约是那少年掐了他一把。
赫连七回神时，我已经转开了目光。
耳边听见他告罪，声音十分抖：“臣失仪，还请王上恕罪！”
姜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有侍女立即上前给他换上了新的杯盏。
我的视线落到对面的纳兰德身上。
就在刚才，与赫连七一同盯着我的，还有他。只是纳兰德是只老狐狸了，并没有赫连七那样失仪，他掩饰得格外地好。只是，细细看来，他的杯子在轻轻晃动，有酒洒落下来，滴在桌子上。
见我看过来，他连忙低下了头，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以掩饰自己的失仪。
匆匆一瞥，已经足够我认清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震惊之色！
我皱起了眉头，纳兰德的震惊，完全不是伪装的，甚至完全不在赫连七之下！
说起来，今日这番家宴，是我与纳兰德第一次见面。这只狐狸先前的各种活动，都并没有出席。姜堰立后、秋猎、祭祖，他都没有来过，一直托病。如今是再无可托，才出席。两人一碰面，真是有意思多了！
我低头抿酒，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斜眼见纳兰德眸色深深，放在桌上的手颤抖起来。
这是第二次的失态了！
姜堰正在跟纳兰修容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苏息站在他的身后，自然什么都看见了。此刻，他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纳兰德。他的目光很浅淡，等纳兰德注意到他时，他恢复了一脸平静，扶着手站在姜堰身后，如同一个本分的内侍。
暗卫！他手里握着的力量如此可怕，可他此刻安静的眉目，又如何不令人心折？
我轻轻叹口气，今日在座的这几个男人，又有几个是等闲之辈？
我这一叹气，坐在我身边的赫连九立即就听到了。她放下杯子，凑过来问我：“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我摇头，叹气：“昨晚姜图和姜文又闹了许久才肯安睡，吵得我无法，哄了他们便夜深了，所以精神不大好。”
“也是。那两个小家伙，当初没少折腾我。”赫连九笑道，一脸我同情你的模样。
我又叹气，瞅一眼上座的姜堰，他还在跟纳兰修容说话，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到我这边，便悄悄在赫连九身边说：“反正正宴还早，我下去歇息一会儿，若王上问起，就说我喝多了酒，去吹吹风。”
赫连九打着扇子掩住嘴巴嗤笑：“快去吧，我给你顶着。小歇片刻即可，要睡得久了，我可顶不住。”
“知道。”我站起来，从后的角廊退出去。
至始至终，都能感觉到一泓视线，一直黏在我身上，芒刺在背的感觉，的确让人难以忍受。
出了春禧殿没多远，就是御花园。我踱步到池子边，就趴在上面养身。片刻后，如云轻轻推我：“娘娘，赫连将军往这边来了。”
我睁开眼睛：“知道了。去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看见。”
其实看见也没关系，苏息自会处理好一切，但……能少一些麻烦，自然要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脚步声至，就在我身后站住了。我依然是闭着眼睛养身，只是模样看起来疲倦不堪，倒是真正的憔悴了。这也不能怪我，为了要这一场戏逼真一些，昨夜我可是一夜都不曾睡，只天亮时小小眯了一会儿，又上的是这样浅淡的妆容……
赫连七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大约以为我是真的睡着了，并不曾出声。
胳臂酸了，我动了一动，手自然从栏边掉落下来，本以为是砸在石栏上，却有一只手稳稳地拖住了。手臂一暖，我睁开眼睛的同时，只听见赫连七冷淡地说：“前方觥筹交错，娘娘倒是好兴致地在这养神。”
而我只是看着他，瞪大了眼睛，未语先泣。
眼泪就要滚落，却在这关头，我猛地转过了头。
赫连七果然动了，他没有抬住我手臂的那只手一下子伸过来，将我的脸转过来。这眼泪，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你疯了！放手！”我大惊失色，左右看看：“被人看见，我死无葬身之地。”
赫连七皱着眉头打量我，半晌才涩涩说：“这里没人，不会有人看见。”
我松了一口气，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却拽得极紧。我恐慌地抬头，他脸色不太好，眼中的神色十分受伤，又带着疑惑：“你是俪夫人？那日，在屏风后面的人果然是你！”
我还没有作答，他忽然一个用力，将我拉起，两个人一下子贴得十分近：“为什么要骗我，践踏我的心，很好玩吗？”
痛……眼泪滚滚而下，我固执地与他对视：“我并未骗过你，是你自己不信的。当日我就告诉你，我是有夫之妇，要我夫君休妻，难。是你自己不信的。”
赫连七脸色发白，一直谨守的宫廷礼仪也忘了个干净，他用力一推我，惨笑两声：“哈哈……没错，是我自己不信的。我原先还想着，我遇到的是这世间与众不同的女子，是我的福气。今日才发现，原来不是福气，是我的不幸。”他猛地一顿，眼神凌厉地瞪我：“既然你已经嫁给了王上，为何又要来招惹我。”
我跌坐在栏边，后腰撞到栏杆，痛得厉害，捂着腰说不出话来：“我，我……”
“撞到了哪里？”见我神色狰狞，赫连七的愤怒暂时消散，走过来要来摸我的腰。
“别过来。”我撑着手，正正按在他的胸口。
他一愣，果然顿住了脚步。
有汗浸湿了额头，赫连七这一推是用了力的，痛死我了。我惨白着脸，凄然抬眼看他，眼中有泪落下：“赫连将军，打住吧！不要……不要让我继续痛苦了。你我本来就不该，是我渴望天高海阔的自由，是我奢望了……快走吧，让人看见，我在这掖庭就更难以存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