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左木太郎来自日本一个叫长崎的地方。他同样是一个有后娘的孩子。他阿爸是酒鬼，与阿妈不和。每当阿爸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阿妈见一次总要和他大吵大闹一次。甚至以离婚相威胁。但是时局的动荡、生活的不顺和他对阿妈的疑心，共同把他推向了酒精的麻醉。他用酒精麻醉自己，试图忘掉一切不快，酗酒的嗜好似乎成了他生命的另一根柱梁。有一天，左木太郎记得他阿妈指着他阿爸的鼻子说：“你再要这样下去，我就离家出走。”

他的阿爸却如怒狮一样咆哮起来：“你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你这个偷人的婆娘。”

左木太郎记得那一天他父母吵得很凶，阿爸打了阿妈两个耳光，阿妈摔碎了家里的开水瓶，砸了厨房里碗。当时他记得他大约是6岁的样子，尽管记忆还半生不熟，但当时的情景却被他永远地刻在了记忆的底板上。左木太郎见父母吵得如此凶，胆小的他躲在他的房间浑身颤抖，感觉他小小的身子似乎快要掉进地球的边缘。直到后来父母停止了争吵，他才在他的房间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发现生活又恢复如初了。阿妈依旧像先前那样紧紧地拽着生活的衣袖，做了他平时爱吃的早餐。服侍他吃过之后，又把他送到了学校。他记得那一天，他阿妈有些反常，她把他送到学校后，在学校门口前的花坛前蹲下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说：“左木太郎，你要好好读书。”

小小的左木太郎并不知道阿妈这个话背后的深刻含义，他像先前那样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阿妈又亲了他一下，然后就站起来：“你去吧。”

左木太郎背着书包，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天放学后，他再也没有见到他的阿妈了。家的大门上只有一把大铁锁冷漠地望着他，拒绝他。阿爸也没回家。左木太郎拍了拍门，大声喊着阿妈，但回答他的也只有大门所发出的声响。此时此刻，左木太郎没意识到他失去了阿妈，他坐在大门口等着阿妈回来。可一直等到太阳落下西山，仍旧没见到阿妈的身影，只见阿爸提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从村口走来了。一见到阿爸，左木太郎大声问：“我阿妈呢？”

没想阿爸大声吼叫起来：“你别给我提你什么阿妈。”

看着醉醺醺的阿爸，左木太郎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这个时候，阿爸的酒醒了大半，他摇晃着打开大门，把左木太郎弄进了屋，然后大声对左木太郎说：“从今以后，你没阿妈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从那里以后，他的生活中再没了阿妈的影子。左木太郎从此掉进了孤独与寂寞的深渊。不过还好，阿妈的离去让阿爸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酗酒了，整个人变得活跃起来。他承担了家里的一切，包揽了左木太郎全部生活的料理。

最初的一段日子，左木太郎非常想念阿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妈的影子在他思维的天际渐渐地淡去了，只剩下了一抹淡淡的云彩。这个时候，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有了属于自己崭新的生活。再加上在学校寄学的哥哥姐姐每到放假的时候也回家来和他一起生活，关心他，照顾他，带给他快乐。日子大约过了一年多时间，阿爸带回一个女人，没由头地让左木太郎叫那个女人为阿妈。那个女人就是左木太郎的后娘。

从那时起，那个叫后娘的女人改变了他的生活和他的一生，他从此掉进了水深火热之中。那个女人自私、刻薄、恶毒，她把左木太郎视为多余之物，凶他、打他、派苦活累活让他干。甚至还想做通他阿爸的工作让他辍学回家，不再花家里的冤枉钱了。是在阿爸的坚持下，左木太郎才没失去读书的机会。

第二年，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后娘容不下他了。家里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他的弟弟。每次从学校里一回到家，后娘总给他安排一大堆家务活，他成了她的奴隶，若有一点不好的情结，后娘不是打就是骂。左木太郎发现，他的后娘有非常强大的骂人本事，骂人时她整个人都跳起来，宛如一头扑食的母老虎。而阿爸娶了新欢，也将左木太郎遗忘在了世界的角落，他对他的爱渐渐地淡下来，直到淡得连一抹影子都没有了。再加上他要承担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多数时间不在家。阿爸每次从外面回来，后娘又总是嫌阿爸挣的收入少，常常和他吵得不可开交。左木太郎的心里早早地萌发了逃离这个家庭的念头。到高中毕业，他义无反顾地从那个地狱般的家庭中逃脱出来，前往东京去游荡。

到了东京之后，他发现那里的每一滴水珠都不认识他。他找不到工作，无处安身，常常喂不饱自己的肚子。逃出了地狱的他又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不想见到那个恶魔般的后娘，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到部队参军，然后来到了中国。至今他来中国已好几年了，慢慢地从一个士兵混成了一个小小的中队长。

最初，他见日本军人对中国人那样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掠，心里非常反感。他不敢杀人，也不想杀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战场上见的死人多了，杀人杀得麻木了，他也变成了一个魔鬼。

这一次，驻长沙的第11军军长茅石山勇从四月份起实施“湘西歼灭战”取得胜利之后，被野心胀得快要爆裂的他就又发动了“江上歼灭战”，想狮子口大开，打通狮头山要塞，直接拿下重庆，一口吞掉中国。左木太郎所服役的13师团一直是日军的尖刀部队，一些重要的战事都是他们打头阵去执行的。这一次的“江上歼灭战”，他们所接受的任务就是从旧时市扫荡至录水，然后横渡录水，打下狮头山要塞。接到命令之后，他们从旧时市出发，一路烧杀抢掠，将中国军队赶到了录水以南。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支一向骄横的13师团却在成留遭到了惨败。仅打石泥、下甘溪，日军就在那里丢下了3000多具尸体，他们只好从下甘溪撤退回来。13师首长平天辰给左木太郎下达的命令，让他尽快地打通撤退的通道，并且在录水布置好船只，让后续部队能够顺利地撤退到录水以北，不能让中国军队在录水以南包了饺子。接到这样的命令后，左木太郎带着他的中队一路朝录水撤退而来，追到梁山时碰上这位善良的中国女人将他内心的善良之门彻底打开的。

看着那个中国女人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的身影越去越远，左木太郎终于安定下来。他转过身来，对他的通信兵吩咐：“通知后续部队，凡属见到大门上挂上蒿子的人家，不准伤害。那是我们自己的人。”

“嗨。”通信兵大声回答，向后面退去了。

这时，副队长本田左左撅嘴上前来对左木太郎说：“你这是严重的失职。”

左木太郎大声吼叫起来：“执行我的命令。”

“我要报告给师首长。”

“你就是报告给阎王老子，我也必须下达这样的命令。”

“好吧，左木太郎君，你就等着瞧吧。”

“出发。”左木太郎没再理副队长本田左左，对他的部队下达了命令。率领他的中队朝录水边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