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 绝处逢生 - 黄标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绝处逢生 >

当水仙花被日本鬼子捉住时,她的大儿子,第六战区敌后抗战挺进纵队团长王簸箕正在活埋他的军官和士兵。

王簸箕之所以叫王簸箕,源自于他爹王大巴内心里一个无限透亮而又无限遥远的梦想。因为当了铁匠之后,无边的辛苦就将他深深淹没了。铁与钢的生硬,风箱与火炉的暴躁,大巴与铁砧子的硬朗,还有大把大把消耗掉的力气,都让他觉得他此生是不可能从苦海里爬出来了。所以他特期待他的儿子们不要再走他的老路,而改学篾匠。因为在他看来,篾匠是所有手艺中最好的,宛如金苹果,不仅活儿轻松,而且香甜可口,可以极为方便地成为人家的座上宾。所以,带着无限渴望和期待的他,就给自己的大儿子取名簸箕,小儿子取名糠筛。然而,王簸箕没有满足他爹的渴望成为篾匠,而成了一名军官。他现在手下辖有三个大队,六个中队,十八个分队,官兵达一万余人。他的直接上司,就是第六战区赫赫有名的长官陈诚。当然爬到这样一个万人之上的位置,王簸箕的背后自然有其光辉的历史和不凡的经历。那光辉不说有太阳那样耀眼,起码也胜过了月亮的清辉。

在国民党军界和湘西一带,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就其外形来说,王簸箕长得牛高马大。身高约在一米七五以上。尤其最有特点的是长着一双牛卵般的大眼睛。国字形的脸、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和宽阔的嘴,都无不在修饰着他的强悍。就其性格而言,他是那种混合了胆大心细、心狠手辣、敢作敢为、足智多谋、杀生而不眨眼等特点于一身的人。一岁敢抓癞蛤蟆,二岁敢活吞青蛙,三岁与蛇共舞,四岁上屋揭瓦。这样,当王大巴用他那把大巴辛苦地为他砸出一条道路,让他从项圈村顺利地读到岔洞城中学之后,他就把他爹的渴望与理想吹爆,放进空气中消散,然后毅然地踏上从军之路,考上了黄埔军校。他的辉煌历史也就是从黄埔军校毕业后开始的。黄埔军校毕业后,他就直接在某团当上了团参谋。就是从那里开始,他基因里的胆大心细、心狠手辣、敢作敢为、足智多谋,就一起伸出援助之手,共同帮他架起了一架云梯,让他从团参谋到团参谋长,从团参谋长到连长,从连长到旅参谋长,从旅参谋长到旅长,从旅长到师参谋长,一路扶摇直上,稳扎稳打地爬了上来。他的身上,也由此贴上了“将才”和“湖北才子”两张张贴画,让他从此可以炫耀和招摇了。

公元一九四〇年六月,当日本鬼子占领了泗门之后,第六战区除了在湘西、湘西部署了正规野战军外,又磨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组建敌后游击武装,成立第六战区游击部队指挥团长部。并由陈城亲自掌管,兼任团长长官。团长部下辖三个纵队,也就是三把锋利的刀子,插在国军与日军对峙的结合部,对日军进行零打碎敲。今日破坏一段公路,明日捣毁一段电线,后天吞下一支零星的日军部队,外后天炸掉敌人的飞机,等等。就如同从一只活牛上,一刀一刀地割下它的瘦肉、腿筋、脑髓和心肝。把敌人的傲气给捅出个大窟窿,让那气统统漏光。把日本鬼子的侵略野心给切开口子,让它流血而死,暴病而亡。这样,被称之为“湖南才子”的王簸箕就被委以重任,被任命为第一纵队第x支队支队长。

被委以重任后,王簸箕来不及喘息,就迅速回到他的老家岔洞城招兵买马,组建队伍。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一支来自于宜枣会战溃败下来的残兵败将、投身于抗日救国的仁人志士、原地方团队自卫队队员、逃难的农民和王簸箕的老乡共同组成的支队就组建而成了,官兵达一千余人。他们穿着国军二十六军、第八军和十三师援助的服装,拿着从地方团队收缴来的民枪和散兵游勇上交的枪支,神气十足,精神抖擞。部队组建完成,王簸箕站在他呈现一片丰收景象的队伍前,两只牛卵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光芒,大声宣布,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他说尽管他们是一支拼凑起来的队伍,但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他们必须用铁的纪律把这支队伍打造成一支纪律严明、战无不胜的尖刀部队。接着他就宣布三大禁令,即强拉民伕者杀,强奸妇女者杀,抢夺民财者杀。这样,这支组建起来的队伍就与其他两个支队的官兵们一起,奔赴宜都聂家河,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整训,然后就投入了战斗。因为战功卓著,当时间的脚步迈到一九四一年春天时,王簸箕便被提拔为纵队副团长。

接下来不久,命运又摇身一变,给了王簸箕深深地一吻。因为为了形势发展的需要,团长部将敌后部队改名为挺进军。并命令王簸箕深入敌人腹地,开辟江北局面。这样,他们便浩浩荡荡地挺进了怒水以北的江陵地区。就是在那里,王簸箕的命运发生了彻底改变。因为江陵地区被日本侵略者蹂躏与践踏后,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影和一头牲畜。广大的平原上,生长的只有茂盛的荒凉、无边的寂静与无泪的衰败。空无一人的房屋在天空下哑然失色。荒芜的良田在野草的疯狂生长里暗自悲伤。数座县城、市区,也都只剩下一脸苍白的空街。冷落堵满了所有角落。然而,看到这个景象,王簸箕心里却吹进了股股劲风。因为这里正是他可以大显身手的地方。他们在一个叫郝穴的地方设下团长部后,王簸箕就命令部队动员老百姓回到家乡,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因为成效卓著,王簸箕便被任命为纵队总团长,原团长便被调到省府另行安排了工作。所以接过委任状时,王簸箕内心的兴奋之情就无以言表了。那里的情景宛如鲜花的开放,一点点地向外盛开,然后灿烂、蓬勃、一瓣一瓣、色彩鲜艳、五彩缤纷。就这样,稳稳地坐到一把手交椅上的王簸箕,身体里就自然被注入了更多的激素,添加了更多的油料,干得更加卖力、细致和出色了。他一方面组织官兵帮助老百姓恢复生产,一方面组织游击队四处游击,对敌人进行抽筋剥皮般的骚扰、破坏、零打碎敲。这样,回到家乡重新安居乐业的老百姓就对挺进军充满了青山般的感激之情。而敌人却恨得咬牙切齿,驻长沙的十一军军长黄勇恼羞成怒,多次指示下级军官,务必给他把挺进军彻底踏平。但是这一切均没有让王簸箕把他的潜力充分发挥出来,直到这年九月他基因里的足智多谋和胆大心细才真正发挥到极致。因为日本侵略者于九月发动了长沙会战。为了配合这次会战,牵制敌人,分散敌人的主力,第六战区便发动了一次泗门反攻之战。战区长官陈诚制定了“声东击西”的作战策略,要求第八军和挺进军纵队配合,在泗门的外围,即旧时市一线有效地打击敌人。

接到命令后的王簸箕就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将他发展到近万人的队伍集合起来,瞪着他的牛眼大声对官兵们说,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溜溜了。兄弟们,现在到了大家立大功的时候了。这样,他们便与第八军配合,先后在资福寺、岑河口、后港、湘江等地作战十多次,节节胜利。而王簸箕的大手笔,则是湘江一战。湘江是怒水边上的一颗耀眼的星星。尽南法镇小家子气,只有三华里长。但由于它一手拉着晨口,一手牵着泗门,是晨口通往泗门的必经之地,所以它受到了日军的青睐。日军便在此设下据点,保护交通要道。并在这里大兴土木,建起了排料总仓库,将军火、弹药、毒气、被服,以及生活物资储存于此,故此湘江便成了日军的心脏与肠胃。敲掉他的心脏,切断他的肠胃,就成了此次反攻之战中的序曲。所以反攻总指挥部便向纵队下达了“攻破日军据点,烧掉日军仓库,切断日军通往湘西的公路”的命令。接到命令,王簸箕的足智多谋和胆大心细就有了施展的舞台,他进行认真的思考与推演后,便把部队分成三个作战单位。第一支队由他亲自率领,进行正面主攻,啃下硬骨头。第二支队则分成两个作战单位,进行左右夹击,让日军应接不暇。第三支队则又分为三个作战单位,分别在三条公路线上,将敌人的援兵切断。同时,他又在纵队内挑选了数十名作战经验丰富,不怕死的勇士组成一支雄赳赳的冲锋点火队,紧握汽油枪,准备随时向敌人的仓库喷射,点火。

一切准备就绪,等待黑夜降临。当黑暗统治了一切,湘江陷进巨大的寂静中时,王簸箕就向部队发出了进攻命令。随即,红色信号弹划破黑暗,照亮了天空。一时间,四处的枪声喷出仇恨的火焰,唱起胜利的歌谣。勇猛的点火队员一如射出去的箭,将汽油喷到仓库两头,点火。浓烟开始升腾。紧接着,一发发呼啸的炮弹在仓库中间炸响。顿时,兴奋的火光一跳老高,直扑天空。慈祥的天空很快就接纳了它们。世界一片瓦亮。刚刚还蹲在黑暗中的仓库,瞬间就在大火中变形、扭曲、矮小、坍塌。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鬼子,立刻在愤怒中纠结起来,进行反扑。这样,双方的军队就成了两团胶,粘在一起,你来我往,反复攻击。直粘到黎明爬出天际线,王簸箕才命令部队撤出战斗。

这一仗,一下子就打出了王簸箕的声威。他把缴获来的日军装甲车、各种武器弹药、一队队日军俘房,还有彻底摧毁的日军仓库、切断的日军交通线等战绩一并交给长官部,他就受到了传令嘉奖。而且战斗结束之后,他也慷慨地兑现了他的诺言,将勇猛的战士一一提拔,一下子就提振了部队的士气。而令王簸箕没有想到的是,此战之后,命运的嘴唇依旧没有离开他,依旧在亲吻着他。因为战后不久,他们经过短暂的休整、扩充和整编,又继续去云阳等地开展游击活动。就在这时,他的舞台又再次递伸到他眼前,让他又可以充分地施展了。因为日本侵略者始终迷恋在野心里扑腾,一次次失败之后,一口吞下中国的野心依旧没有破裂,他们便又发动了第三次长沙作战。指望是通过此战,让他们的嘴大到可以吞下整个中华民族。就是在这时,王簸箕接到命令,让他配合正规军,开展游击战。这样,他的足智多谋和胆大心细便再次派上大用场。他们从岳阳渡江北上,采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方式,在监利、沔阳一带,一次次把日军的队伍斩断,让他们首尾不能相连。一次次把他们的后勤摧毁,让他们鬼哭狼嚎。一次次将他们的交通和通讯打掉,让他们一次次成为聋子、瞎子。这样,被彻底激怒的日军,求一死战的决心就比刀锋还要锋利,他们到处找他们决战。结果,反而是日军求死不能,只能处处挨打,疲于奔命,而又防不胜防。一如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这样,当长沙第三次大捷的喜讯带着春雷般的震动传来时,王簸箕和他的挺进军就又再次受到了特殊嘉奖。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件令王簸箕极为羞辱的事情发生了。这天是一九四二年端午节的第二天,天气的精神状态很好,太阳的心情也不错,王簸箕也依旧笼罩在荣耀里得意忘形。就在这时,参谋长进来报告,说出了大事。王簸箕望着一脸惊慌的参谋长,问什么大事。参谋长说,特务营警卫连的几个狗日的受汉奸勾引,叛变了。这样的消息对王簸箕来说,自然是天外来客。他大为震惊,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是叛到了日本人那里?还是共产党那里?参谋长说日本人那里。顿时,王簸箕火气冲天,随即就召集队伍进行排查,然后将排查出的十几个有通敌嫌疑的军官和士兵五花大绑,拖到一个开阔的野地里,进行当众活埋。

“狗杂种,你们是不是觉得脸没丢尽?自从长沙会战结束,日本占领湖北,湖北就实现真正的中部崛起了。全省竟然一下子涌现出八万多汉奸。八万啦!”王簸箕瞪着他的牛眼,满脸涨红,血管贲张,慷慨激昂。“我们中华民族的脸统统让你们这些狗杂种给丢尽了呀。”

阳光朗朗地照着活埋现场,天上的太阳脸红耳赤。全体纵队官兵屹立在风中,一如屹立的青秀竹林。人人脸上也都是竹林般的肃穆。世界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团长,救命!”

“团长,我没叛变!”

……

“埋!”

就在这时,一个令王簸箕更没想到的消息就又抵达了。一个细得像绿豆芽的参谋附在他的耳边耳语:“团长,日本人杉木太郎带部占领了项圈村。”

“项圈村?”一听这消息,王簸箕的牛眼瞪得更大。因为项圈村正是他的家乡。

“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据说是转移仓库。”

“我爹我妈呢?”

“您父亲逃进了山里。您阿妈可能被敌人抓住了。”

“什么?”参谋没有回话。

王簸箕又继续说:“继续埋。”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