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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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复后的二爷成了酒鬼，喝了睡，睡了喝。偶尔在街上露面，吓人一跳---二十几岁的人，头发灰白，满脸胡子，眼大而血红，凶光闪烁。圩场上的孩子哭闹，说一声“二爷来了”，立即噤若寒蝉。二爷成凶神恶煞了，无人敢近。邻村一恶少在圩场上酒店喝了酒不给钱，还扇了店家两巴掌。二爷一拳打得他脸上开花，那小子死硬，嘴里还不干不净。二爷大怒，操起一把切肉刀，连砍带拧地扭下他的脑袋丢进窗外的溪河中。醉酒中的二爷把这家伙当成日本鬼子了。

二爷的兄弟见出了人命，对方财大势大，知大事不好，连夜将二爷送上海船，投奔龙头的伯父去了。

二爷的脾性谁容得下？一年后他便被伯父送去湘西北可达乡，他有朋友在那里开了一片山地种植果树。那时的可达还是蛮荒之地，虫蚊肆虐，野象横行，山民的生活离刀耕火种不远。二爷并非毒蛇入笼，其实倒更像放虎归山。他生性顽悍，神不敬鬼不畏，骨子里就是个野人，而今每天下河摸鱼上山打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像个山大王一般逍遥自在。不久二爷娶了个彭姓女生了个儿子。若从此收心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就不是今天的二爷了。几年后他回到龙头，亲戚不理他，他也不靠亲戚，就在码头扛包，在赌场当保镖，混个酒足饭饱。古稀之年时二爷突然回乡了，须发尽白，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

兄弟姐妹已星散，家乡只剩下一个侄子揊生。大名鼎鼎的叔父从天而降，叫揊生一下无所适从。好在二爷懂事，在揊生家住了几天后，雇人将麻塘还算完好的副厅草草修整了一下，之后搬过去一个人住了。

一别五十多年，一座颓废的园子，一条迟暮的汉子，春花秋月，星夜梦回，有多少恩怨情仇可细细咀嚼啊，孤栖废园的二爷周围弥漫着一层难以穿透的神秘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