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七

几年后，日本人投降，国民党来了。

村里人照常经过灵蛇岗到山里去驮煤，大家把嗲嗲这个人彻底忘了。

忽然一天早上，岭上泡馍店的胖嫂派小伙计过来对外公说：国民党在灵蛇岗打死了一个八路，模样挺像你家艾子的，您去看看。

外公上了灵蛇岗，胖嫂引着外公去看，路上胖嫂说：昨晚打了半夜的枪，我心里就不平静，一晚上没睡着。一大早觉着没有动静了，我跑来一看，发现死了人。艾子兄弟我认得……没想到这好的人就死了！

外公过去看了，真的是嗲嗲，外公一下昏了过去。

外公醒来后从地上站起，摇摇晃晃走远，他不管地上躺着的嗲嗲，向家的方向走去。得知嗲嗲死去的消息，一家人慌乱起来，外婆哭成更加伤心，我和嗲嗲的两个儿子看到大人哭，也跟着哭。

唯一不慌乱的是嗲妈。嗲妈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走停停到小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一叠白纸抱在胸前回到家，坐在桌前制作纸元宝和纸铜钱。然后又用笔墨在元宝上面写上金或银，找来篮子放进去，做完这一切，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无缘无故地流下泪来。

嗲妈不顾家里混乱的一切，提着篮子上了路。嗲妈是怎样走到嗲嗲坟前的，她在路上想了些什么，我们都无从得知。

第二天一早，外婆她们来看嗲嗲，外婆不知道地方，是胖嫂领路的。还没到嗲嗲坟前，胖嫂发现嗲嗲坟前趴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嗲妈。一行人顾不得祭奠嗲嗲，赶忙把嗲妈抬到胖嫂店里，蒙上被子。胖嫂忙去熬姜汤，姜汤熬好给嗲妈灌下去，好一阵子嗲妈才缓过气来，哇地一声哭出声。

嗲妈下山时，一步一回头。

嗲嗲少年时走上灵蛇岗，在灵蛇岗岭上认识并领回了嗲妈，而这回嗲嗲是永远地留在了灵蛇岗上，守护着过往客商和乡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