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第29节
何贵洁开始備了手脚,她已两月没来月信了一句话提醒了何贵远。
于尚文逃离吉岗县城后,便如黄鹤一去,再无音信。
两个月后,何贵洁开始慌了手脚,她已两月没来月信了。初时她还暗自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有时还背着爸爸嫂嫂跪到佛龛前去,像妈妈生前一样默默地祷告,只求神灵赶快让她证明自己的姑娘身。月亮圆了又缺,太阳升了又落,可以前每月最感烦躁麻烦的那几天却怎么也不肯降福于她。何贵洁终于忍不住,红头涨脸地跟于尚兰说了:
嫂子……我的身上……怎么总不来呢?
于尚兰起初还很不在意地安慰说没事,我有时也不准,早个三五天,迟个十天半月的都是常事,累着啦,心里有啥烦愁的事啦,都兴许。
可我……都两个多月了,以前一直都很准的……
差个两三个月的,我听说也常有。以前准,也不能保证就这准。这事急不得,你越急,它越不来,气死人呢。
可我以前……就是差两天,小肚子也是又疼又胀的,这回……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尚兰说那我明天带你找个专治咱女人病的大夫看看,号号脉,抓服药,吃下去就好了。
何贵洁吓得一把拉住嫂嫂不,我可不去看大夫……
于尚兰还以为姑娘家是在害臊,便说叫大夫号号脉还有什么呢?人家是专治女人病的,啥的病人没见过?有我陪你呢,别怕。
何贵洁虽说还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怀了孕,但已预感大事不好,若是真叫大夫号出喜脉来,一个大姑娘没有婆家先怀了孩子,话传出去还不叫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何贵洁一想到此,就心惊肉跳的。可事已至此,话也只能跟嫂子说了。
嫂子……我不是怕大夫,我是怕……
那你怕啥?
我是怕……我的身上有了……
于尚兰一怔有了啥?
何贵洁突然梧脸呜呜哭起来。
于尚兰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然二十岁的大姑娘怎会说出这种傻话。
你跟男人……有过那种事了?
何贵洁仍是捂着脸哭。
他是谁?
何贵洁哭着,恨恨地说是谁是谁,还会有谁!
于尚兰愣愣神,旋即也就明白了是尚文?
何贵洁突然拿开手,泪眼婆娑地问嫂子,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原来真的是尚文!这回轮到于尚兰发呆了,脑袋里乱糟糟的好半天没透进一点光亮,直到何贵洁再一次地催她:
你就说话呀,尚文他在哪里?
于尚兰凄苦地说我的傻妹子,你就别说傻话了,别说我不知他在哪里,就是知道,眼下满世界都是枪啊炮的,到处都在打仗,你一个大姑娘家可怎好一个人出门去乱闯?
何贵洁又哭起来那我也去找他,大不了豁出一个死,倒也心静!不然,往后可让我怎么有脸出门见人啊!
贵洁说的也是实话。听她说的意思,有身孕在两个多月了,过了三个月,就要日渐一日地显出双身板来,想遮人眼目也是难了,是得赶快想个办法了。于尚兰长长地叹息一声,安慰说:
你先别急,慢慢想办法吧。我明天就到北口去找你哥。
何贵洁急了这事……你还告诉我哥呀?
于尚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主意?这个家,除了咱爸,就得靠你哿拿事了。让你哥先知道,总比让咱爸知道强,不然,还不先把老爷子气个半死呀。
何贵洁无言了,只是坐在那里一把又一把地抹眼泪。那个时候,她在心里已暗下决心,哥哥再没有办法,她就一死了之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尚兰就起身去了北口。那个时候,官道(公路)上哪有公共汽车,就是偶见大卡车在跑,也都是为军队上拉弹药武器的。倒是有拉脚的大马车,交上票子才会让你上车,颠颠簸簸地跑上大半天,才能到了市里。
何贵远在军管会里,说是组织工业生产,其实主要还是保障前方的战争需要,忙得一天到晚难喘一口大气,哪里还有时间顾及把家迁到市里。于尚兰这还是第一次到市里来,三打听两打听地找到军管会,先惊得何贵远一再揣摸妻子脸上的神情,估摸家里必是出了什么不得的大事,不然尚兰怎会扔下老的小的风尘仆仆地跑到这里来?同志们自然热情地忙着帮助安顿歇息的地方和晚饭。何贵远本住在办公室里,同志们在他的床边又架了一张床,又找来了一床被褥,开了几句小别胜新婚之类的玩笑,也就散去了。何贵远眼看着尚兰洗净了手脸,又吃下了食堂特意做的一大碗面条,才问:
家里有事?
于尚兰便将贵洁的事情说了。何贵远的面孔越拉越长,如罩上了一层阴沉沉的铅云,听到是尚文造的孽,便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恶狠狠地骂道:
他妈的!这个……东西!
他本要骂畜生、王八蛋,可话到嘴边,飞快地扫了于尚兰一眼,还是放宽了政策。
可于尚兰脸上还是登时露出了不悦之色:
骂得好!尚文是不是个东西,可他妈是你什么人?我到你家这些年,侍候完老的,又侍候小的,福没跟你享一天,尚文再不是个东西,我妈就该你骂啦?
何贵远自知理亏,可又一时怒气难遏,便都迁怒到妻子身上骂又怎么啦!还不都怪你,不把个国民党的兄弟宝贝似的三天两头往家里领,贵洁能出这种事?
于尚兰也气急了,立刻反唇相讥我兄弟怎么了?没有我兄弟,你的一条小命也许早到阎王爷那儿去了,还轮到你今天跟我吹胡子瞪眼睛!再说,贵洁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她啥不懂?我还能成天把她拴在裤腰上看着?她自个儿要是不愿意,怕是我家兄弟拿枪逼着也没用!你何家出了这样的事,我好心好意跑出几十里地找你拿主意,瘪着肚子颠了一天大马车,又饿又乏的,就图到这儿来听你一顿骂呀!于尚兰越说越委屈,不由就噼里啪啦掉起了眼泪,转身抓起随身带的小包袱就往外走,好,这事今儿个我说到这儿算拉倒,往后我还不管了!我现在就回于家屯,等你掰扯好你家里的事,我再回去!省得干挨累操心不讨好!
何贵远抢先一步站到门前去,任于尚兰怎么拨他拉他只是不动窝。那般僵持着,何贵远低声说;
尚兰,刚才都是我不对,我也是一时气急了……你要是还憋屈,就再骂我几句……我知道,这些年,家里都靠你了,我没工夫顾家,咱爸都说有你在家比我在家强……
于尚兰转身扑到床上,呜呜哭出了声。自到何家这些年,这是两日子第一次拌嘴,也是何贵远第一次跟她说这么知心体己的话。那个年代的女人,有此足矣,还巴盼什么呢?
见于尚兰哭声小些了,何贵远才又说:
其实贵洁的事,我也早有想法,只是眼下太忙,才一时没顾得过来。现在城里到处都缺人手,贵洁年轻,又有文化,我想把她弄到市里来,安排一个合适女孩子做的工作,再在我的同志里找一个稳当能干的小伙子给她介绍,帮她成个家,咱这当哥当嫂的也就算尽到责任了……
一句话提醒了丁尚兰,她急抹了一把泪水,说这倒是个好招子!你抓紧把贵洁弄到市里来,再给她找一个相当的,立马把亲事办了,人不知鬼不觉的,一天云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