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第23节
眼下正有一条现成的财路你原来……有女朋友啊！
锦州有一家机械厂积压了一批钢板，那种型号的钢板正适合制造钢管，而那家工厂又资金紧张，两个月没给职：开支了，急于将这批钢板出手。楚雪黎得到了消息，急坐车跑了去。初步洽谈的结果，那家工厂同意将钢板作价出借，待钢管厂加工出成品出售后，再最后结清账款。但对方的条件是，钢管厂必须立即付出三分之一款项以保证工厂的开支，其余的欠款必须在合同期限内分两次还淸。这无疑是对双方都很有利的事情，对方变实物为资金，解了燃眉之急；而钢管厂创建之初，设备安装已近尾声，马上就要进入试生产阶段，眼下最愁的事就是急需一笔流动资金购进原材料，其中主要一项就是购进钢板，如果能达成协议，等于只动用三分之一的资金就缓解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0这还不包括对方答应以当初的钢板进价作价的条件。钢材市场近来涨幅很大，每吨至少要比对方当初购进时贵上三四上元，这无疑又将给钢管厂节省了一大笔原料费。楚雪黎不敢做主的就是这第一笔三分之一的款项能不能保证及时到位，少说也是上百万呢。她知道于家能调动的资金已基本投人设备改造，怕是要筹措到这笔钱也很要费一番周折。
楚雪黎回到厂里就直奔了于九成的办公室，可连敲了两次门，都没人应。她到了对面的财务室，会计见她真是急，便小声告诉她，说于老板没出去，就在他的屋里呢。又说于老板吩咐了，任何人来了都不见，只说他不在厂里。楚雪黎拧拧眉，问，任何人？会计重重地点头说，这是原话，任何人。楚雪黎惊异，问他有什么事，搞得谁也不给面见了？会汁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看于老板脸色不大好，关死了门就再没出来。
楚雪黎心里急如星火，那边工厂说，必须赶快给一个确切的答复，如果不行，人家马上就要派人出去另给钢板找婆家了。她想了想，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回身再去敲门，里面仍尤声息。
她大声对里面喊，于厂长，你开开门，我是楚雪黎，有要紧事跟你商量！连喊了几遍，里面还是毫无动静。楚雪黎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是他突然病了？或者他有什么事情一时想不开……可九成也不是那种遇事想不开的人啊，他能在里面干什么呢？这般胡乱猜想着，她一下想到了门卫，便急急往楼下跑。
厂办公楼里的房门都备有两套钥匙，一套放在了门卫室，那是以备意外急需的。只一会儿功夫，楚雪黎便拿着钥匙跑回来，急急打开门，见于九成正闷头坐在老板台后面的皮椅里，屋里烟气冈冈的，能呛人一个跟头。楚雪黎放心地长嘘了一口气，说：
你一个人在里面闹什么鬼嘛，咋叫也叫不开，吓死人了！于九成苦涩地笑笑看你说的，我还能死在了里面不成？我只想一个人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儿……
楚雪黎急走到窗前去，推开了窗子，嗔怨道那你也应一声嘛，咋就老和尚打坐似的，还正儿八经地坐在这儿念经不动窝啦。咦，你不是不吸烟吗，今儿这是咋啦？
于九成叹口气，说可有些事，请哪路高僧来念经也不能解决问题呀。
楚雪黎问什么了不得的事嘛，值得这样？
于九成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跑的那个事吧，有没有个可能？
楚雪黎便细细地讲了对方提出的条件和自己的想法。于九成听着听着，不由又摸起一支烟，刚要点燃，楚雪黎上前就把烟抢下了，说：
要抽等我出去后你再抽，我可不想间接吸毒。你说吧，这事咱干不干？
干。于九成下了决心，你马上给他们回话吧。
可钱呢？不是笔小数啊。
找找银行吧，县里那头，我爸还有儿个朋友。
楚雪黎摇摇头眼下银行银根紧缩，正控制贷款，连国营企业都不给开这个日子呢，不然人家那么大的一家机械厂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我倒不是信不着伯父的神通，不是十万八万小数，哪能想贷就贷得来呢。
那就砸锅卖铁，变卖资产，我劝我爸把家里那边的老底都豁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就是扒房子卖檩子，也得容个时间。人家那边可等着钱给职工开支呢，伯父那边还能三天五天就把那些汽车房产啥的都捣腾出去呀？
那……就宁可在乡下抬利集资，就当那差价的便宜咱没拣着……
你偷偷摸摸地抬个三万五万的行，真要动起这么大的数目，可就违背了国家政策，破坏国家金融秩序的罪名可是不小，你是不是想没病找病啊？
于九成瞪起了眼睛，说我咋说啥你反对啥，想祥心跟我作对呀？
楚雪黎生气了，说不行就是不行嘛，怎么叫成心作对！我还能眼看着让你往火坑里跳啊！
于九成突然又嘿嘿地笑起来：
看把你急的，我也知那些道都难走得通，不过是想逗逗你。其实，眼下正有一条现成的财路……
停——楚雪黎眼睛一亮，急急地将手一摆，你先别说。咱俩也玩玩诸葛亮和周瑜在赤壁大战前玩的那一套把戏，都写在纸上，看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便从台历上扯下两张纸，掏出笔来扭过身分别写了，然后用手掌压盖在老板台的台面上，相视笑着一起轻轻地抬起手，只见上面果然都写着二爷爷三个字。两个年轻人不由都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楚雪黎说我在坐车往冋跑的路上就想到这一层了，只是不知你二爷爷肯不肯？
于九成说这些日子，二爷爷一趟又一趟地往厂里跑，又看得问得格外仔细，我猜他决不限于对咱这个厂子的一般关心上，兴许老人家早有此念呢。就是二爷爷不肯合资，我也一定要劝他先借一笔钱给我，一百多万人民币，也就二十多万美元吧，我估摸二爷爷在台湾办了这么些年实业，这点实力还是有的。只要这笔资金到位，咱们的整盘棋就都活起来了。
楚雪黎笑说好一个如意算盘！那就赶快找你二爷爷说说看吧！
一句话，又说得于九成黯然神伤起来，苦笑着说可我现在……又最怕见我二爷爷了，不然，我也不会自个儿闷在屋子里这大半天……真是左也难，右也难啊！
楚雪黎问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嘛？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这可不像你！
于九成说我爹给我来了电话，叫我马上回去……
什么事？
结婚。
结婚？楚雪黎心里不由别别一跳，你原来……有女朋友啊？
于九成点点头岂止是女朋友，订婚饭都吃了好儿年了。
是我们老家北边柳河屯的，叫赵海秀q我爹来电话说，是我二爷爷力主张罗的，老人家还要亲自为我们主婚。
楚雪黎掩饰地笑起来这是好事呀，我要有嫂嫂啦，该先贺喜呀。……而且，你正好趁老人高兴，把合资的事提出来，倒正是个天赐良机呢。
于九成摇摇头唉，你就别逗我了。要是我想结婚，也就不会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了。
楚雪黎犹豫了一下，问咋，你……不喜欢那个海秀？海秀人不错，老实本分，手脚又勤快，要说模样，在我们老家附近十里八村的，也就算拔头份儿啦。于九成不知不觉又去伸手摸烟，可我跟她在一起，不知为个啥，就是总也找不到感觉。照说，我跟她打相亲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念书时有寒暑假，再加上逢年过货的，她常到我家里来，帮着我和家里洗洗涮涮的，做了不少事情，可我们……直到如今，在一起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有时我只觉得跟她在一起，没话找话太累，就想方设法地离开她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楚雪黎明白了，不由陪着叹了一口气那你当初干啥去啦？
我难心也就难在这里。是屯里人提的亲，我爸我妈先看过了，两家老人觉得都挺可心，在暑假时安排我们见了面。我当时也挑不出人家什么毛病，就点了头。接着就吃了订婚饭。农村的订婚饭你懂吧，在老百姓眼里，甚至比法律上的结婚证书还有制约效力……记得在大学念书时，有一个老师对我们说，古时都讲男人要成家立业，是把成家先放在了前面，可我以切身的体会告诉你们，这个概念应该颠倒一下，男人还是要先立业，后成家的好。男人过了三十岁，才是人生的黄金时光，到了那时候，你站得高了，眼界宽了，对人生和自己的一生有了基本的认识和把握，你再选择一生的伴侣，基本不再会出什么偏差，也不会留下什么悔恨、遗憾和苦恼。我当时只以为老师说这种话，是不让我们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过早地谈恋爱，荒废了功课，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出了校门这几年，我才越来越琢磨出老师的话有道理。可等我明白过来，已是晚了三春了……
楚雪黎点头赞许道你的那位老师的确说得好，你醒悟的也许并不晚。人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改它一个字，有情千里才相会，两个人建立不起感情，找不到共同语言，就是天天厮守在一起，又有个什么意思？你既没把我当外人，我就再说一句可能让人背后指脊梁骂缺德的话，既知两人不合适，那就早下决心，快刀斩乱麻，总比勉强维持着好。哼，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对婚，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婚姻！一辈子你委屈，人家也委屈，那才是大不道德呢。人家姑娘长得好，人品好，哪里就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一辈子相亲相爱，粗茶淡饭也是香，未必嫁给一个家有万贯的大款大腕才是好。你若能这样想，也就不会太觉得对不住人家了。
于九成叹息道我只是愁太晚了。汀婚三四年，我一一直犹豫不决，一拖再拖，人家海秀眼下已是二卜四五，在农村就是大姑娘了，真要一辈子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我这心里可就得背上一辈子的债了。人这一辈子，总得讲个良心啊！
楚雪黎说二十四五的姑娘在农村，确是年龄大了些，可若是在城里，却平常得很。你若实在觉得在良心上愧对人家，不如跟海秀讲好，把她安排到城里来。她若想在厂里干呢，咱厂里哪就安排不一个适合她的工作？她要不愿在厂里呢，你算借她的也好，补偿给她的也好，帮她在城里开一个服装店美容店什么的，凭她的兴趣和爱好吧，过个一两年，兴许就比你我更活得像一个城里人呢。
楚雪黎的一番话说得于九成不住点头，脸上的愁容也渐渐淡了些，笑说不知你有这么多高见，我怎么就没有把这事早跟你商量？你再给我说说看，这话是怎么去跟海秀说好？
当面鼓，对面锣，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嘛。人家姑娘还一定非跟你做捆绑夫妻不成？
我这心里总觉有点虚，只怕一坐到海秀家人面前，就难张这个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