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家家都有难念经
晚上,李孬备了一份厚礼,找到了老张家里,二话不说屈膝下跪,随之痛哭流涕,后悔不迭!老张自然也不是得势张狂的人,见李孬这般放低姿态,当下心中也颇为自责,双方握手言和,唏嘘不尽……自此,两家人的纠纷也算彻底的告一段落。
胡同里请了施工队开始修路,老张两口子也难得清闲下来。素珍的身体将养了几天,恢复的状况让路口诊所的王先生颇为惊讶:“嫂子这身体就是好,本来我还担心她这连番急怒攻心的,别落了什么头疼心悸的后遗症,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老张闻言摆手笑道:“哎,嘿,咱这样人家,吃苦劳累惯了的身体,哪有那么娇气?想当初我们一家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时候刚好还有了老三,没几天,素珍就带着孩子们出去挖野菜……说多了都是泪啊。”
“哎,谁说不是呐,张哥你这也是不容易啊……那和李家的事你们怎么说?”“嗨,那个啊,没事了,没事了,不提了,要说老李他们家也是不容易啊,李老爷子因为我们两家生气的事情,很是大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医院调养呐,街坊邻居的,有个不争啥的,也就过去了。”
王先生赔笑附和道:“是啊是啊,那天晚上可真是吓死我了,要说哈,你们家这几个孩子别看小,还真是立事,有囊气,我要是有你家这样的儿子,别说四个,就是一个,我也心满意足了嘿。”
“那你们两口子,怎么不张罗着要一个?”“哎,别提了,我们两口子,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不能生。”老张闻言也识趣的打住了话题:“哦,哦,哎,葡萄糖快下没了……”
确定素珍的身体恢复完全以后,周末,老张带着敖磊和几个儿子去了南面老城墙上老石的家里。老石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拘谨,但对老张带来的二百块钱,显得颇为愠怒:“老张,你看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再穷,也不能拿你这钱啊!”
老张也愠怒道:“老石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这关系能是外人吗?我给你拿钱,你还敢不接?”“不接!”“拿着!”一来二去的,老石就掉下泪来:“哎,好吧,我是真拿你没办法。”一番小酌,几多感慨。
“那天晚上,你怎么就去了?”“小磊这孩子不是在你那住着嘛,有些天了,我寻思着去看上一眼,没想到就赶上了。”“说起来,得亏是你去了,不然的话,李家那个老爷子……”“哎,不说那个了,那个根本不算什么。”
“……你那平反的事怎么说啊?”“老样子。”“这么多年了,实在不行,就别再执拗那口气了。”老石颤抖着手臂挖开了衣领,让老张看着锁骨位置一处伤疤,涕泣道:“保家卫国我是出过死力的人,不平反,我这枪子难道就白挨了?”
“当年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连个能够给你证明的人都没有,难呐。”“是啊,想当年,我们冲锋之后,等我醒过来,我们一个连的人,全都死了,全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捡了一条命回来,临到头,给我个疑似逃兵的结果,不甘心呐,不甘心呐!不平反,到死我都不能瞑目啊!”
老张突然想起吴艳萍的事情来:“那种年月,死了多少人?这世上,有冤屈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就拿素珍她收的那个干女儿家的事情来说,不比你更委屈?人家父母,那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儿呐,建国之后一场浩劫,什么职称功名都被削的一干二净,现如今,哎。”
老石将浑浊的目光投向素珍道:“老张说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啊?”素珍叹了一口气,也将干女儿吴艳萍的苦命人生向他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事,燕萍那孩子也就只是和我讲了。”
老石听了不由惨笑:“这么说的话,等以后不定什么时候,我还可以攀攀关系,上京城去找你干女儿的父亲帮我平反呐。”
一桌人听了,俱都黯然不语,这个不是玩笑的玩笑,实在不好笑,细细咀嚼,其中充斥着多少辛酸。“早要放弃的话,好好搞个营生,你看我和素珍,我们这一家人,不是也挺好?别个不说,素珍在地方文工团解散之后,也没像你这样老是怄着一口气?”
老石慨叹道:“到我这岁数,还能有什么指望啊?其实吧,以前我怄气还是为了我自己,但现在……”老石看向一言不发的敖磊,叹道:“这孩子,我以后总要为他想吧?她们娘俩跟了我,我不得留点啥给他娘俩?”
一句话说完,敖磊他妈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敖磊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绕过桌子就跪到了老石面前:“爸!”
老石的眼泪一瞬间也如打开了闸门的洪流,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就搀住了他,满嘴怪责道:“哎哎,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这么些年了,真是叫人,怎么说呐,哎……”
父子俩抱在一起,此一刻尽释前嫌。“不怪我了?”“嗯。”“我以前那样对你,都是为了你好啊。”“嗯,我懂了。”“懂了就好,懂了就好,懂了就是好孩子,不枉爸疼你一场……”
老张一口烈酒下肚,怅然道:“老石啊,你放心,小磊是你的孩子,也等于是我的亲儿子,他的事,你不用太焦心,以后长大了,什么事我也帮他操持着,啊!房子啊,媳妇啊……”
敖磊从老石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哭嚎着又投入了老张的怀抱:“爸!”老张满眼含泪,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了好了……”
从石大爷家回来后,张超顺带着小宝就朝北城外白庄去了。一来是去道谢,二来,也顺便让小宝散心,近几天来,小宝稚嫩的心灵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带他去白庄转转玩玩,也能让他在一众好朋友的情义慰籍之下情绪得到舒缓。
不想快到北郊时,路过老头儿摆的画摊,小宝就被画摊上那封面精彩,品类琳琅满目的连环画所吸引,不想再赶路去太远的地方——有画摊老头儿看着,张超倒也放心,随口交代了两句,也就自个去了。
过了福桥,顺着大路走上一二里,再右转沿着葱郁的林间小路曲曲弯弯的进了庄,之后,一阵依稀的争吵声就随着前进的步伐渐显清晰——到了白剑家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问,张超心里也清楚明白了什么。
白剑的父亲蹲在家门口,双手抱膝,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看到张超来,先是稍稍愕然,继而就一摆头望向另一边继续鼓气。张超打了个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也就讪讪着自个进了院子。
白剑的母亲被一帮妇人围绕在中心,口中絮絮叨叨:“这孩子实在太不像话,长大了,翅膀都硬了,竟然敢和他姥爷顶嘴,真是气死我了……”这时候,张超也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招呼,静悄悄的就自己摸去了西屋。
房间里,白剑和他老子一般,抱着膀子吹气,胸膛不断起伏,看样子也是气的不轻,脸上还挂着泪痕。白灵站在窗户边,静静的看着他就算安慰。马战、宋有福各自还带着一个、两个小孩儿陪着他,另外还有个老头,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解着他。
张超本欲和白剑先打个招呼,但马战身旁的那个小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孩身上散发着炽盛的白光,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艳红,那是因为心中不平而积郁的煞气!这白光,胜过寻常人十倍,和精神力突破境界之后的张超,也仅仅只是一线之隔!
那小孩觉察到有人进了屋来,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待耳中听到他哥马战打了招呼,得知这人正是让白剑和他姥爷吵架的根源,身上艳红的煞气不由更是浓重了三分:“你还有脸到我们白庄来嘞!”
马战大声喝止了那小孩的气话。“怎么回事啊这是?”张超问道。几个人都默声不语,就连那一把年纪,衣着寒酸的老头儿也停止了对白剑的劝导,精明的目光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张超,窗外,传来一阵阵女人们的闲言碎语。
“我们回民和汉人一向也没什么交往,白剑这孩子倒好,自从认识了这个街上的朋友,隔三差五的就来找帮忙打架,净给我们添麻烦事。”“一次来有事,两次来还是有事,以后啊,还不知道多少麻烦是个头呐。”
“白剑这孩子吧,怎么说呐,够意思是够意思的,只不过和汉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好像是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心眼,人家一说啥,马上就风风火火的庄里找人去帮忙——我这么说可没别的意思啊,不是说你家孩子怎么样不如人,只是怕心眼实在,总被城里的小孩骗,城里的小孩,那可都是精明的很。”
“我听说那孩子以前是救过白剑的,也就算是救了咱们回民的孩子,咱们算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但这一次两次的,回回呼啦啦一大帮人去,这人情,总也算是还过了吧?不说这一次咱们白庄被抓了几个人,还罚了款,就是上一次,白剑的手还伤了,那孩子家人来看过没?顶多也就是几个孩子过来,嘴上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你说这又算什么?排场话谁还不会说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