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扜弥宝刀(下)
“刀柄?”索勒脸色一正,终于说到了正题,他问道:“刀柄能有什么记号?你刀柄做记号干嘛?还怕人偷啊?”说完,他蓦然想起这刀确实是被偷了,又点头自笑道:“嗯,是被人偷了。”
“能有啥,那刀柄上的花纹是我亲手刻的,我还能看不出来?”赖丹满不在意地道。
“你自己刻的?”索勒有些震惊,“你竟然会这个?”
赖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有啥?我会的还多的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赖丹本就心情烦躁,现在喝了酒,又被索勒勾起了过去的事,原本酒量不错的他竟然有了两分醉意,话也多了。
他自己的酒囊喝完了,顺手把索勒的拿过来,仰面喝了两口,喃喃道:“那是第一次刻,歪歪斜斜的,真难看!”
“干嘛要自己刻?”索勒边问边偷偷去撕另一只翅膀,想趁赖丹酒醉把它吃掉。
哪想到赖丹目光迷离,精神恍惚,下手却一点也不含糊,“啪”地就拍到了索勒的手,斥道:“那是我的,我娘子给我做的烤鸡!”
索勒只好讪讪收回了手,一边道:“你的,你的!”
“嘿嘿嘿!”赖丹一边撕翅膀,一边道:“你眼馋啊,也赶紧找个娘子去,让你娘子给你做,也找一个不嫌弃你、任劳任怨、愿意跟你吃苦的好女人去……”
“难啊,嫂夫人这么好,却被你挑走了,我只能蹭你家的烤鸡吃了!哎哎,你少吃点!”索勒见他撕个翅膀把一大块肉都带走,急着用手去抢,一边道:“嫂夫人还给你送呢!你太抠门了,来一块来一块,我要这块,快给我!”
两人分食了整只鸡,索勒边吃边道:“嫂夫人可没你这么小气,长安的时候,我每次去她都给我做好吃的。”
索勒对赖丹娘子很是敬重,虽然她只是李广利府李家女儿婢女的身份,但也曾读书识字。赖丹初到长安时,只在李府住着,说是客人,哪有人尊重?只看赖丹对她既尊又爱的程度,可知当年她肯定是虚寒问暖,对其关怀备至的。
索勒结识赖丹时,他二人已结为夫妇在长安有一个普通的小宅子。赖丹虽然由贰师将军带入长安,但双方却并没有交集,感觉李广利当年从龟兹救他出来只是因为怜其人而已,到了长安,如何立足全凭赖丹自己。
也正因如此,当年李广利投降匈奴,武帝一怒杀其宗族亲友,赖丹却得以无事。索勒与赖丹结识于军营,赖丹由最普通的兵士做起,十夫长,百夫长,全凭自己的本事在长安立足。而赖丹娘子也用自己的聪明贤惠,用自己的方式帮赖丹维系着关系。
她的厨艺得到了霍家女儿的青睐,也利用这个,她帮助赖丹得到了表现的机会,得到了霍光的认可。可以说赖丹能以校尉的身份到敦煌任职,赖丹的娘子功不可没。
“问你呢,为何要自己刻刀柄皮套?”索勒虽吃着,却也没忘重点。
“为啥啊?我想想啊……”赖丹挑着眉“努力”思索半天,又像是突然醒过闷来似的,叫喊道:“我哪知道?一直就这样啊!”
“一直就这样?”
赖丹点头道:“这刀啊,谁做太子谁做皮套,从小就把花纹图案背熟了,然后差不多每隔个四五年,花纹有了磨损就要重做个皮套。”
“一直就这样?”索勒还是这句话,当然意思不同。前者是没明白赖丹说的意思,现在问的是自从有了刀所有的太子就有了这个习惯?
“对啊,你说怪不怪?连刀身都是别人擦,只有刀柄的皮套是自己做。”
索勒点头:“是挺怪的,你没问原因吗?”
“问过啊!当年我父汗登上扜弥国的汗位,就亲手刻了新皮套当着我的面一起套在刀柄上,还告诉我以后我也要这样,说这是扜弥国的传统,保佑太子,保佑扜弥国后继有人,不会断了!呵呵……”赖丹是喝多了,竟然抹了把眼泪,笑中带泪。“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刀是保佑后继有人,保人平安,却不保国安,我父汗是被流箭射中而亡,都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射的,龟兹就趁扜弥大乱的时候,发动了攻击……”
“赖丹,我们不提这个了!”西域的汉子都说眼泪是珍珠,赖丹更不是软汉子,看着现在伤心的赖丹,索勒很是后悔。
“你听我跟你说啊,”喝了酒的赖丹却不想停下话题,他继续道:“我自从当了太子,就背这个刀柄纹路,这横横竖竖,又是弯又是勾的,不但要背还要刻,当年我烦的要死!那时我母阏氏已经过世了,父汗亲自盯着我,我烦的啊,但是没办法,只好刻出来……有一天刀突然丢了,我特别高兴,可我不敢说啊,我想等他们发现了再说,到时刀早就没影了,上哪找去?”他还要往口中倒酒,却一滴也倒不出来,对着索勒摇晃着空酒囊。
索勒心说有也不给你,吐出两个字:“没了!”
“小气,下次多带一些!”赖丹埋怨着完,继续道:“你说他们为什么没做一把保佑父汗的刀呢?为啥不做保佑扜弥国平安的刀?那样不就没事了吗?刀丢的第三天,父汗中了箭,可笑我的王叔和大臣们还在争论着王位,龟兹已经打过来了。”
“你们……他们,就没有提前防备吗?”索勒见无法阻止他的话题,便想着不如和他聊一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赖丹说过去的事,总憋在心里是最不好的。
“有啊,我听说是有的,可那些龟兹兵好像从天而降似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就乔装成扜弥子民潜进城了,是我那个王叔带进来的。”
“这么可恨?”索勒咬牙道。
赖丹笑着摇了摇头:“可恨,又可笑,可笑他一心以为龟兹人会为他争王位,他们之间本就有协议,但他没想到姑翼在我面前把他杀了,毫不犹豫!”
“姑翼?”索勒想起来了,此人现在是龟兹国的宰相,听说也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权力已大到连龟兹王都要听的地步。
赖丹点头道:“对,姑翼,当时的将军,现在龟兹国的宰相。当年他抓了我却不杀我……啊,不对,不对!他要杀我的,他儿子救了我,叫什么来着,太……丘?对,太丘,是他的二儿子!比我小二三岁,却跟我个子差不多,力气也大。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本来要杀我的,姑翼没有杀,却让我做了他家的奴仆……奴仆啊,呵呵,还不如杀了我!”
赖丹看似随意说着,以手支头,可索勒却看到他放在几上的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不用他再多说,索勒也知道身为阶下囚是何等滋味,更何况他还曾是一国王子,羞辱他就是羞辱扜弥,那三年的日子绝对是人不人鬼不鬼。
索勒一把握住赖丹成拳的手,狠狠道:“哥,别想了,等机会!这仇算上兄弟一份,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杀了姑翼那老匹夫替你报仇。”
赖丹却摆了摆手,咬牙道:“我答应过太丘,若杀他父亲报仇,必须是光明正大的,战场交锋,绝不暗杀。”
“什么时候应的?”索勒很是好奇。赖丹是去年才来的敦煌,什么时候见到的太丘?而他本人在西域一呆数年,从来没有见过太丘,也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听起来还算光明磊落,若是没有什么仇怨不防交个朋友。
“就是当年被李将军带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李将军从哪里知道我的存在,从大宛回来特意派人到龟兹要我。”赖丹吃完鸡,擦拭着自己的油手,接着道:“其实,太丘于我有恩!那三年他若在的时候,我便少受些苦,他虽是姑翼的次子,但他家那个老大都是怕他的。他杀了羞辱我的家奴,把他家老大的牙都打掉了,所以到了后来也就没人敢欺辱我了。”
索勒好奇问道:“他为何这般对你?”
“我问过啊,你猜他怎么说?”赖丹瞪大眼睛看着索勒,笑道:“他竟然说是英雄吸英雄!哈哈哈,英雄个屁啊,我现在也不是英雄啊,更别说当年做奴仆!”
“谁说的,我兄长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在长安如何立的威信……”索勒由衷的道。
赖丹摆了摆手,明显不想说在长安的事,他还在回忆中。“李将军派人来要我,太丘就拿着刀来找我。他说除非我立下誓言,否则他绝不放虎归山,宁可杀了我再被汉使杀掉!”
“立何誓言?”索勒好奇问道。
“太丘先是让我发誓不来复仇,我怎么可能答应?国仇家恨啊!他见我拒绝,便改了主意。后来,我歃血于唇立下誓言,若杀姑翼必是两军交锋,绝不暗杀!”赖丹强压下眼中的怒火,苦笑道:“这回你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到了敦煌,却不提报仇的事了吧?我一为汉臣,龟兹不进犯,我绝对不能挑起纷争,二为报恩也为盟言,绝不暗杀!”
“你刚刚不是说他们把你的刀拿走就是三年吗?后来怎么又还给你了?”索勒看他没什么事了,又问起正事。
赖丹道:“那刀名气大啊,是太丘还给我的,他也问我知不知道关于这刀的传说,我反问他有什么说法,他跟我说听说这刀有一个关于宝藏的秘密!”
“宝藏?”索勒一挑眉,难道这刀和现在传的敦煌幻景还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