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路转峰回 - 燃烧吧,滇西 - 海漓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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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路转峰回

雾气弥漫的拉布扎寺,兰延春一行抬着人爬完石阶赶到时,寺院的大门外,徘徊着一群神态焦急的藏族男女。

看见他们的人上来,其中一个汉子走过来,用手指扒开护卫青紫的眼睑看了一下,便摇头:“又来一个,看这模样,也是回天无力喽。”就在汉子叹息着的时候,寺内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僧侣抬着一具男子遗体走出来了。

在外面的人群见状,马上全围了上去。看到僧侣们摇着头把人放在地上,最先扑过去的一对老夫妇,马上抚着尸身嚎哭起来。

这边受伤的护卫和索朗两人,已被问明情况的僧人们招呼着,抬进寺院抢救。等兰延春从里面的禅房退候到寺院门外时,看到那两个伤心欲绝的人,已在众人的劝说下,渐渐止住恸哭声。从他们悲戚的神情看得出,这个死去的年轻男子,一定是他们至亲的人。

走过去的兰延春,看见地上的死者脸孔呈乌紫状,裸露着的肌肤也都变成黑紫色。不用懂医理,明眼人也能看出,这是中毒而亡的表象。

难道这个人,也是被食人草所伤?

兰延春想起刚刚那汉子说的“回天无力”。果然,在一名好奇的护卫打探下,兰延春才弄明白抚尸嚎哭的是附近藏寨的土司夫妇,死去的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原来,在三个多月前,寨子里来了一名医术极高的女游医,为其妻治好多年的咳痨之后,痴狂的爱上他们的儿子。哪知土司之子早有所爱之人,誓死不从。纠缠不休的女游医被赶跑不久,土司之子开始出现浑身疼痛、乏力、梦呓的病症,整个人在萎靡不振中很快消瘦起来。更可怕的是他的意识渐渐不能自控,常有虚幻妄想症状。后来,经一位巫医诊断,发现他已中了女游医的情蛊之毒,而被植入他体内的情蛊,只有施蛊人才能解除。如九十九天内得不到解药,受蛊人必死无疑。而这天,正好是土司之子中情蛊的第一百天。

看着眼前悲愤着的土司一家,对云南边疆地区盛行的这种神秘的巫蛊之术,兰延春多少有些了解,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在很多年前,他曾在一个地摊上看到过一本残破的《蛊经》,那上面传记着的情蛊之说是,此蛊乃花蛊的一种,以九十九个负心人的血肉培植,三月开花,极其艳丽,此时如以养蛊人的心血相触,即成情蛊。中蛊者不得思情欲,否则心痛难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后,无解药则心痛至死。而情蛊的施蛊者必须用情至深,以精血饲蛊,蛊方能成,所以此情蛊为世间罕见之物。

除了这种情蛊,生长在滇西大地上的兰延春,还知道其它一些散落在民间的蛊术,诸如金蚕蛊、疳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等,这些随时都可用来谋害他人性命的杀人蛊术,从小他听到过不少。当极度悲伤的一群人,抬着那个身受情蛊之术毒害的年轻人走远后,兰延春看了一眼寺里那扇还在紧闭着的禅房门,在心里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就在他们焦虑的徘徊在寺院门前时,台阶下忽然传来兰延春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赶过去的他猛然看见,在上寺院的台阶上,萨容容和两个年轻的男人正与扛着扫把的小沙弥,边说着话边走上来。

萨容容的到来,让兰延春有些吃惊。他不知道已随马帮而去的她,怎么会突然出现了。这时,已爬完石阶的萨容容,抬眼间就看见朝下面急奔过来的兰少爷,两个人几乎小跑起来相互迎着跑近。

奔到萨容容面前时,兰延春看到她脸上挂着难掩的悲伤和疲惫,在惊疑和困惑中,他一眼瞥见跟在她后面的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是他兰府管家姚二的侄子,也是父亲身边的贴身家仆姚小金。

看见兰延春,姚小金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叫了一声“兰少爷”后,就见他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封家信,交给兰延春。

兰延春在忐忑中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手笺展开一看,是父亲熟悉的手迹。只见信上写着:

延春吾儿:

久未闻你讯,甚念想。

吾身体近来不大如意,此病彼病,劳心劳力,恐难挣扎下去。近期工情淡薄,所获甚少,又购公债和募捐各项慈善款,本意欲积蓄资本助你一臂之力,但事与愿违,为父深感惭愧。

眼下倭寇占四邑,狂妄滥炸,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沦陷区民众哀鸿四野,人心极度恐慌,已有数以千计难民上门乞求住宿。望儿谨记,在己能力之内应竭力帮助他们。现清和城已危在旦夕,幸有本域驻军负隅抵抗,暂且险中为安。待儿回归后,盼这一方水土仍为平安之地,以供我儿大展宏图。愿不日将来,你能施用一已之力报效这片热土。

此愿虽好,为父甚忧股东唐三,阴谋玩术、勾结倭人,觊觎我兰氏矿产,儿要时时提防之。如今国难当头,在这个大时代,希望你能踏在振兴民族实业的战斗最前线,牢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气节,勿忘我平时教导你的“有恒七分,达观三分”谨言,为父希望日后你成为一个强健而又有智慧力量的人。

重振我兰氏矿,时时在念中,望儿设法努力达成,以弥补我此生之最大憾事。此番远行即是你人生起点,愿吾儿笼络天下英才,虚心治矿,重振我滇西矿王之名。

如不能再与儿有相见之时,内事外事已交托管家姚二,待你归来后,他将代父协助于你,兴旺家族之业。由此时起,以信相托于你,儿谨记!

见信那日,便是为父与你永离之时。

父敬轩字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三月十八日

读完父亲信上最后一个字,兰延春把这封绝笔信按压在胸口上,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之后,他高昂起脖颈,极力咽下夺眶欲出的眼泪。他突然就想起那个放风筝的梦境,想起大花园深处看到的双亲身影。原来,这些都似乎早有预示。在这一刹那,他顿觉心脏猛地抽紧,有一种窒息的疼痛让他几乎不能喘息。

良久,兰延春才恢复平静。从姚小金口中,他得知父亲的葬礼已在管家主持下,入土下葬。而内忧外患的兰氏矿,在兰父死后,已岌岌可危。清和城得到管家指派的姚小金,先是带着家信去蒙古山寨马帮的大本营,找到一个向导带路。当两个人沿着马帮行进的路线一路兼程追上马帮,才发现兰少爷已去另一个方向。

在萨容容要求下,大锅头巴特尔让她带着兰府报信人,重返与兰延春分手的拉布扎寺去寻访他们的踪迹。等几个人赶到寺院下打听消息时,碰巧遇上为兰延春带过路的小沙弥,这才知道他们又转回来了。

再度重逢的他们来不及多诉别离之情,兰延春已招集所有的护卫,共商能最快速度赶回滇西的最短路径。正当几个人商议着最佳行动路径的时候,萨容容已请来她的叔父,达尼喇嘛。

如她期许的一样,这位在康巴大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喇嘛,对周边的地形地貌更为熟悉。在得知兰延春眼前的处境后,他指给他一条最佳也最快捷的路线。那就是让他们赶到离这不远的昌都,去找一位俗家弟子借车子尽快赶回家。就着展开的地图,兰延春把老喇嘛所讲的路线清晰的标注出来,他估算了一下行程,应该在一两天内就能赶到。如果顺利,不超出十天他们即可返回到滇西。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达尼喇嘛已让小沙弥去寺里取来笔和纸,他即刻书写了一封书信,让兰延春带给在昌都开商号的那俗家弟子,并承诺他一定会帮忙。

这时候,寺院里的禅房门也打开了,受伤的护卫和索朗经过特殊药草的治疗,两人肿胀着的身体已逐渐消肿,在僧人的搀扶中走出了寺院大门。看到能行走的受伤者出来,在一旁默默关注着兰少爷的萨容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因焦虑失去血色的脸庞,心痛之余,她转身跑进寺院向喇嘛们讨来一些药草备用后,催促着大家伙趁天色尚早,尽快地上路。

队伍出发时,看到兰延春满眼的担忧,萨容容仿佛看穿他心事一般,拽过身后的药箱,轻松地拍着对他说:“你放心,木嘎马帮里有我大师兄在,他医技比我高,那边没事的。”

从拉布扎寺到巴拉村附近的雪山,已经走过一次的他们轻车熟路。当穿过这个藏族小村子时,兰延春看见走在身边的丹尼弗,突然紧紧篡起拳头,脸孔也因痛苦变得扭曲起来。这对丹尼弗来说,这是他的一个伤心之地。兰延春能想像到,当他眼睁睁看着妻子的遗体被暴匪们抛下深壑后,他的心会有多碎裂。而现在,唯一能安慰丹尼弗的,就是尽快帮助他取回妻子的遗物。

在丹尼弗指引下,爬到雪山山腰上的一行人,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夫妻俩当初藏身的那山洞。等他们赶到目的地时,却一下傻眼了。到对面山洞去的道路被切断了。

原来,这附近的山域刚发生过一场雪崩,崩落的泥石流已在山洞旁边冲出一道几丈宽的深沟。更何况,此时深沟里还不断有淤泥在缓缓流动着,人要想去对面的山洞,除非变成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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