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并肩作战
兰延春赶到畹町医院时,已是下午时分。
病区楼的病房早已人满为患。楼道里,睡满了这次矿难送过来的重伤员,穿走在拥挤的走廊里,听着不断传来的呻吟声,兰延春的脚步异常沉重。
看着矿工们一张张因疼痛扭曲起来的漆黑脸孔,他想起了死不瞑目的黑子。他不知道,这中间还会有多少个黑子重蹈他的覆辙。此时兰延春,恨自己无力掌控这些矿工的命运,恨胸腔里奔涌着的悲愤无处渲泄,他更恨自己的祖国不够强大,才纵任这些小鬼子肆意地践踏着自己的国土和同胞。
他带着满腹的酸楚来到病区二楼,正待推开傅天宇的病房时,盘虎拿着个空粥碗出来了。得知傅天宇已经能正常进食,兰延春欣喜之际,走进了病房。
此时,吊着左胳膊的傅天宇,正伫立在窗口,望着窗外那些忙碌着的白大褂身影,若有所思着。
听到他的说话声,傅天宇回过头,看见是兰延春,急着步子迎了过来,向他伸出手来:“兰少爷,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在接下来的言辞中,满满都表达对兰延春的感激之情。
经过一夜休养调息,傅天宇看上去元气大有恢复。兰延春紧握着他宽厚的手掌,一样的感激着矿井里引爆巨石时,傅天宇给予的指导和帮助。心意相通着的两个人,就像相识已久的故友,畅聊起来。
看着这个出身富贵人家,身上没有一点纨绔子弟脾性的年轻少爷,在自己面前是如此的谦恭和极具才气,傅天宇终于相信之前陆敏对兰延春的高度评价。有过陆敏的铺垫,他对兰延春也就没有丝毫的隐瞒,从他与陈子谷搭档的时候说了起来。
原来,傅天宇和陈子谷两个人,同一年入的中国共产党,同一届“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的同学。毕业后,由于中国大后方西南战线吃紧,素有“小诸葛”之称的陈子谷被派回到家乡,负责组织当地有生抗日力量履行着共产党人的责任和使命。而精于爆破的傅天宇,后来被派往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学习弹药制作和爆破工程。学成归国,他被安排在延安兵工厂,负责指导制造炸弹、火药及一系列枪械的制作。由于战争资源储备不足,导致阻碍军工生产的需要和发展,在严峻形势所迫下,他南下来到陈子谷多次描述过的,矿产资源无比丰富的滇西高原。
进入实地后,他发现理想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反差。因为,在这片土地上,蕴藏着战备资源的富余矿山好多都已被日本人捷足先登,想要从老虎嘴里拔牙,难于上青天。越是这样的危机,越能考验一个人的斗志和使命感。在陈子谷和内线的帮助下,他终于打入日方在滇西的矿山。
三个月前,有消息传出,日本人新近发现一种类似高端战争资源的矿源,为弄清楚真相,他在内线的帮助下,以工头的身份混入佐藤下属的这座锡矿山。侦测查过程中,他意外的发现,日本人的恶魔部队731,竟然移到西南来了,并且在他所属矿山开展起活人秘密试验。
傅天宇所在的这坐矿山,迄今为止,已先后有三百多名矿工神秘失踪。按照日方解释,这些人都已经辞工回家。发现事情不对劲时,傅天宇身边的好多矿工都被日本人请去吃过“营养餐”。随着时间的推移,傅天宇贴身的一个叫黑子的小矿工,被日本人叫去吃“营养餐”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在黑子消失的前夕,他发现他消瘦得很厉害,干活越来越没劲,有时候去一趟毛厕,也是疲着身子、黑着脸色回来。后来,黑子身上开始出现皮肤溃烂、头发变枯、眼球变凸等症状,下不了矿井后,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那天黑子曾经来找过傅天宇,可惜两个人没见到面。那时候他刚好有事被人叫走了。那天睡觉时,他出现床单底下,放着黑子留下的一叠钱和一张字条。字条上说如果他在三十日那天回不来,请傅天宇一定把这些钱转交给他过九十岁寿诞的爷爷。
让傅天宇没想到的是,当黑子消失的当天深夜,矿山忽然被全面戒严。后来,大队的日本宪兵赶到矿山,大动干戈地把矿区翻个底朝天。再后来,日方对“窃取”他们机密文件的黑子和一名男矿工的诛杀令就此下达。
在这期间,傅天宇灌醉过一个相熟的日军头目,才知道黑子和他那名伙伴,在那个秘密的营养洞接受“治疗”时,趁乱袭击了日本守卫,带着满身机密逃掉了。后来,傅天宇装作很不解的问到,黑子一个小矿工身上会带什么秘密时,那日军头目酒醒了一大半,见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有些后悔地告诫他,他讲的这个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两个人会掉脑袋的。再说,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他也不知道,那是个极度高密级的单位。
日本人在戒严的矿山上,找了整整一周后,才在一个废矿洞的涵洞口,发现那名逃跑矿工的尸体,死去的人怀里,揣着一些用来充饥的野草根。与他同时消失的黑子却始终未见其踪影。
傅天宇知道这个消息后,但凡有废矿洞的地方,他都亲自去搜找。最后一次,当他进入一个废矿洞的岔井后,矿难发生了。崩塌的落石很快让他陷入绝境,要不是遇上前往火药库的兰延春一行,他就命陨那个废矿洞里了。
“可惜,现在大半个矿山都崩塌了,矿工们死的死,残的残,只活了一半人。”说完,傅天宇长长的叹息着。兰延春从他的口中了解到,这次矿难的发生,是其中一个矿井的矿工群体,有着和黑子一样症状的他们在操作时,发生幻觉引发了瓦斯大爆炸。
“可怜那小黑子,生还的可能性太渺茫了。”傅天宇悲叹着。
“黑子左眼角有颗黑痣,二十岁不到,有个204的烙印在左耳上,对吧?”兰延春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见过他了?在哪?还活着吗?”
在傅天宇发出的一连串追问声中,兰延春已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黑子遗愿里希望找到的人。同时,他也得知,黑子左耳上的烙印是在他消失的前一天,被傅天宇发现的。但那时候,黑子的神志已经有些恍惚,他并不记得是怎么被烙上去的。
“傅大哥,你有个诨号叫‘兔哥‘?”看到傅天宇的表情,兰延春还是想进一步确认。
傅天宇又一次在震惊中,裂开嘴巴,露出他的两颗小兔牙:“看,这就是来处。”
“傅大哥,太好了!我可找到你了,这是黑子让转交给你的。”这一下,兰延春很是惊喜交加。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得到傅天宇证实,他还是难掩心里的激动。
拿着黑子这个画着精美图藤的小葫芦,傅天宇哽咽起来:“他还有什么遗言吗?”兰延春才知道,这个小葫芦是黑子爷爷给他的护身符,从来不会离身。黑子曾经说过,他与葫芦一旦相离,那只能证明他不存在了。
“对了,今天几号?”沉浸在伤痛里的傅天宇忽然问道。
兰延春看了一下表:“三十号。”
“今天可是黑子爷九十岁诞辰啊,这起矿难……唉,不说了,今天内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黑子的家。”傅天宇急起来了,他想起黑子嘱托的事。
“可你的伤……”
“没事,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答应过黑子的,现在得出发了。”傅天宇看看天色,决绝地说道。
“那我送你去,吉普车走山路快捷省时,我这就去开车。”听到傅天宇说黑子的家在四十里之外的瑶寨后,兰延春也立即行动起来。
两个人走到病房门口,迎面进来了陆敏,她身后的还跟着院长唐宏恩。
看着他们急着出门,唐宏看了傅天宇身边的兰延春,欲言又止。这时,傅浅笑了一下:“没事,兰少爷是自己人,刚才我们已经交流过了。你是想说那批样物的事吗?”
“对,你之前送过来的那些食物和矿工们的分泌物,经过医学检测,确实属于日军731部队研制的的细菌武器类。如果可能,你尽量收集这方面资料,日本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我们就有揭露他们阴谋的勇气。现在有了这个证据,不怕他们还抵赖。我会尽快地转交上级。”
当他们知道两人出门的目的时,陆敏急了:“傅大哥,不行,你这身体状况……”
“丫头,没事,不用担心,你傅哥我没那么脆弱,去去就回来了。”
“那你得带上我,我才放你走。”
“好吧,一起走。”看到陆敏执拗地伸手拦在门边,傅天宇妥协了。
这时候,出门洗粥碗的盘虎回到病房了,听说他们要去黑子的山寨,他马上就来精神:“我也要跟你们去,我和黑子就一个寨子里的人,你们不知道吧?”
有了盘虎的加入,去瑶寨的路途就方便快捷得多。
他们走的是一条近道。黑子所在的眉山瑶寨,在畹町城以西的大山里,出了城的吉普车盘虎引路下,在蜿蜒的盘山路上飞驰一个多小时后,拐进了通往瑶寨的大山腹地。每年这个季节,由于受西南季风和太平洋西行台风影响,虽然这片区域属低纬高原内陆地带,不受台风直接影响,但因台风和季风携带而来的旋流,使得这个地区降水量尤为丰沛。
入山的道路很难走,刚下过一场暴雨的路面坑坑洼洼,淤泥粘糊着前行的车轮,使得车子一步三滑。兰延春第一次开车走这样的路,一面充满着新鲜感,一面又面临着刺激和挑战。
因为稍有不慎,蜗速中的吉普车就很有可能跌入旁边的深渊。
好在,吉普车良好的越野性能再加上他娴熟的车技,一车人总算有惊无险地慢慢挪过这一段悬路。翻过眼前这座险峻的大山后,车子沿着山脚穿出一片矮树林,在山谷底的一条溪流边上奔跑起来。
随着前方路面的开阔起来,吉普车的车速快了之前二倍还多,车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在提示着兰延春,这里的山脉依然属于火山地质。
眼前闪过的这些山体上,不时的还能看到风积着红、黄、紫、绿浮石层的火山口。有的坡上部陡峻,下半部平缓;有的上面光秃秃的寸草不长,下面又是绿树成荫……一眼看去,这一大片形态迥异、色彩多姿的火山群,像极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听盘虎说瑶寨就在溪流的尽头时,兰延春脚下的油门,不由得压到最底。听到瀑布飞流而下的声音时,眉山瑶寨出现在瀑布侧边的山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