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四面倭歌
密密麻麻的倭军士兵跃入水中，冒着高丽军弓箭和火铳，向对岸冲去。但这里的地势不怎么宽，大道的两侧都是山坡，虽然不高，却很陡，难于攀登，平缓的还只有断桥两头，倭军无法展开，只得组成密集纵队从正面强行冲击，激烈的战斗瞬即爆发。
断桥对面，高丽人在水边用粗壮的树桩垒成了一堵半人高的墙，墙虽不高，高丽兵弯腰就能躲避倭军的铁炮射击，而且墙外全是泥泞湿滑的水边地，倭兵冲过去后，站立不稳，高丽兵的长矛一排排的刺来，同时后面的高丽兵还在不断的投掷标枪和石头，让倭兵上下难顾，虽然有弓箭手的助力，却还是迟迟冲不破高丽军的防守。
攻击两边山坡的倭军更不顺利，坡上的高丽人不仅射箭放铳，还推下许多木头和石头，倭兵冲了几次都冲不上去，士兵们也耗尽了攀登的力气，就只能在坡下用弓箭和铁炮朝上面射击。而高丽军见倭军冲不上来，就调转枪口和弓箭，向着进攻断桥正面的倭军居高临下的射击。结果遭到三面打击的倭兵，很快就承受不住了，他们不顾武士和军官的叱喝，纷纷溃退下来，进攻两侧山坡的倭兵一见，也跟着退回来了。不久，高丽人从上游又放下一批火筏，沿途的倭军虽在拦截，但仍有一些漂了下来，于是倭兵们正好有借口停止了攻击。
细川忠信铁青着脸，冷冷的看着在他面前跪着的几个家臣，长谷川秀一和木村重兹则尴尬的站在一边，细川说道：“再给尔等一次机会，如果再冲不过去，就不要回来了！”
“嗨！”那几个家臣如蒙大赦，赶紧叩头。
这次攻击，倭军首先集中起铁炮手向着对岸进行了几轮密集的射击，然后弓箭手再进行抛射，足轻们则在箭雨的掩护下呐喊着冲入水中。但这次对岸却奇怪的没有进行反击，等倭兵冲过去一看，防守河边的高丽人早没影子了，大道尽头又是那伙讨厌的骑兵，拿着铁炮和弓箭远远的朝倭兵射击。
原来秦川并不打算在这里与倭军拼到底，他计划利用地形节节阻击倭军，让倭军慢慢爬，同时不断流血，但不会在某个地方与倭军决一死战，更不愿意被倭军缠住。看看现在天色渐晚，他觉得今天倭军走不了多少路了，就下令撤下来，一部分人准备晚上来骚扰我军，另外一部分人则退到西面一个险要处构筑工事，准备再次阻击倭军。
果如秦川所料，细川忠信过了河之后，就不想走了，一则因为士兵确实疲敝不堪，无法再战了，二则他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水源，物见队又不敢派出去，因为大道上有高丽骑兵，山林中有高丽义军。于是他下令在溪流边扎营，准备休整一晚后，明日继续西进。
倭军扎营是非常严谨的，各处高地都控制起来了，营地邻近的树林全被砍伐，以防高丽人趁夜放火。同时，细川还下令将断桥修好，以便于运送辎重。
不久，倭营旁边就升起了一股烟柱，几里外的一个山头上，秦川和一众将佐们都远远的看见了，郑一官问道：“他们这是在放烽烟？难道又来了倭寇援军？”
稻田利吉道：“不是烽烟，他们是在焚烧战死者的遗体，以后会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家乡。”
郑一官说道：“他们这是何苦啊，不在家好好过日子，大老远的渡海跑来，指望能升官发财，结果这下连命都丢了。”
秦川对他解释说：“倭国乃岛国，国小民瘠，土地不多，又多为大名老爷们所占，百姓除了当兵，几无出路。现在内战已完，几十万兵士却无着落，大名们又不敢将他们遣返家乡，只能送来高丽打仗了，打得赢，就把他们安置在高丽，打不赢，正好国内少了一大帮不安分的人。”
稻田想了想，也说道：“主公所说，确实如此，一般的农兵还好办，回去继续替老爷们耕田就是了，但常年以作战为生的足轻和武士，他们就无处可去了，回家乡耕田，他们多半是不愿意的，而且估计回去也没田地给他们耕作。而大名老爷的土地有限，不可能给他们每个人都封赏，送到高丽来打仗，不管对他们还是对大名老爷，都是最好的选择。”
郑一官有些不忿：“合着就该我国遭难啊！”
稻田无言以对，秦川却道：“等以后赶跑了他们，我们也到倭国去看看，礼尚往来嘛，他们干了坏事，可不能拍拍屁股就回家。”
郑一官眼睛一亮：“大人说的是真的？以后真要去倭国？”
“嗯，你父亲知道的，我们正在打造海军，等有了足以对抗倭寇水军的舰船，我们就去。”
站在稍远处的金诚一听了，为之一怔，原来只听说晋州利用全罗道水军与大明做海上的生意，没想到秦川居然自己还在打造水军？看来其人志向不小啊，结果诏谕使大人莫名的产生了一股忧虑之情。
夜幕降临后，披挂整齐、端坐在大帐之中的细川忠信和一众倭将，毫不意外的等来了高丽军的袭扰，而且这还不是零零散散的袭扰，是大规模的袭扰。营地四周几乎都响起了枪声，还有大量火箭飞了过来，有几处前哨还爆发了厮杀。但细川忠信不为所动，他下令全军士兵分成三班轮流睡觉和防御，他不信高丽军敢大举进攻。
然而普通的倭军士兵却没细川大人那样的沉稳，高丽军整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没人能够安安心心的睡觉。到了四更天时，高丽军的骚扰渐渐停下来，但营地外面却传来倭国的民谣，有些人用纯正的倭语唱起歌来，睡不着的倭兵们纷纷竖起耳朵听。这是秦川想的法子，他让稻田等降倭教会一些士兵用倭语唱歌，而细川忠信闻报，则冷笑一声：“这里不是垓下，吾也不是项羽！”
现在，高丽军那边有倭国人效力的小道消息已经在倭军中流传开了，据说袭击北营的一个倭国人剑法非常高超，居然能和新阴流柳生家的柳生堪兵卫打成平手。为这事，细川忠信还找来柳生堪兵卫询问，柳生堪兵卫并不是细川家的家臣或武士，而是作为客卿应邀效力，细川忠信倒是想招揽他，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但柳生堪兵卫好像在效法前田家的前田庆次，浪游天下，不愿为官，却又喜欢跑到战场上来展露身手。
柳生堪兵卫对细川忠信说道：“此人自称稻田，应该是香取神道流的外室弟子，剑法并未得到神道流的真传，但估计是自己常年磨练，又经历过战事，实力应该在一般神道流弟子之上。”
“与你相比如何？”
“若是单纯比武，估计会在十个回合之后拿下他。如是战场相遇，就很难说。”
“这般的人才，怎么会投到高丽那边？你看得出他的来历吗？”
“当夜他混进营后，曾与我有过交谈，听他口音，是九州人士。他在我那里还搭救了一个高丽人，此人是东莱的药贩，被我军征发的，两人看来相识，那他就应该在东莱呆过，而且还是随大军一起到高丽的，只是不知是那位大名的手下。”
“可惜此人投降高丽，此风决不可长，以后若是战场再遇，务必一定要斩下他的首级，以儆效尤。”
“是，大人。”
第二天，倭军拔营之后，一路上又遇到了高丽人的层层阻击，除了那伙骑兵，高丽人还在路旁的山头上聚集，居高临下射箭和放铳。倭军只得派人去攻占那些山头，但派的人少了，攻不上去，派的人多了，高丽人就会逃跑，而且左右的山林中，继续有高丽人在四处骚扰，使得倭军的前进犹如老牛慢爬。
到了下午，倭军终于向西推进了二十来里路，来到了一个山口之前，发现高丽军在这里修筑了垒墙，看来是准备再次凭借地势阻击倭军了。作为先锋的长谷川秀一，一见高丽军的阵势，头又大了。这里的坡度还比较大，高丽人在上面堆满了石头和木头，大道两旁的山势更陡，正面强攻必定要遭受不小的损失，但大军要想绕过去，就得钻山林，和那帮无处不在的高丽民兵打游击。
最后长谷川秀一决定还是正面强攻，让高傲的倭国武士陪着低贱的高丽农夫在山林间纠缠不休，简直就是武士之耻，他还是想一举击溃高丽大军，彻底解决问题。
于是倭军开始进攻了，打法还是他们的三板斧，先是几轮铁炮的覆盖射击，然后足轻闷起脑袋向上冲，弓箭手在后面提供火力掩护。而高丽军现在已经适应倭军的战法了，大家先蹲下躲过倭军的铁炮射击，然后就开始放箭放铳，等倭军逼上来，就推石头滚木下去。倭军继续逼近，那就赏他们一顿竹子标枪，之后再隔着垒墙用长矛或是长竹枪捅。遇到悍勇的倭兵或是倭军武士翻越垒墙冲进来，大家也不和他拼刀子，几个对一个，扑上去抱住练摔跤。当然，实在挡不住的话，秦大人说了，不对头时，大家当跑则跑，不要和倭寇死拼到底。
高丽兵们很充分的领会到了秦川的教导，在打退倭军第三轮进攻之后，大家一看，标枪、石头和滚木又用完了，于是和下面的倭军也不打声招呼，大家转身就溜。
不久，长谷川秀一就站到了高丽军的防线上，他看看照例在前面堵路的高丽骑兵，再瞅瞅后面满坡死伤的倭军士卒，他感觉到这次去打晋州，真的有点玄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