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半渡而击
第二天，细川忠信率领的倭军果然没有退回咸安，而是继续沿大道向西推进。咸安的倭军留下千余人占了城池后，其余的也跟着向西边来了。
从咸安西去晋州大道旁的一个山头上，秦川正和金时民等几个将领趴在地上看地图，这张地图是保民军参谋部搞出来的，远比原来官府的那些写意山水图要准确得多。
站在一旁观风景的金诚一说道：“倭寇这是要打晋州啊。”他又问秦川：“秦保民使，我军继续退吗？”
秦川头也不抬的说道：“让他们来打好了，这回得给他们一个教训，免得以后再来打我们的主意。”
“你打算如何退敌？”
秦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指着山下说道：“让倭寇一路爬着来晋州，还要让他们每天都不能好好睡觉，沿途的水井全堵上，溪河中全放上腐物。到了晋州，先让他们去啃四门外的堡垒，等啃不动了，就该我们啃他们了。”
“听说他们水军也出动了，李舜臣那边没问题吧。”
“倭寇一直拿李大人都没办法，这次也不会例外，即便他们像上次一样摸到了泗川，也有堡垒让他们啃，到时候李大人再从海上夹击，看倭寇能坚持多久。”
“这么说晋州无虞了？”
“嗯，这次只有万余倭寇，下官早就说过，来万把倭寇不足惧，就凭这些兵力他们休想拿下晋州，除非他们和进攻全罗道一样，出动三五万大军，我军才会规避，让出晋州。”
“如此，老夫也放心了。”见秦川自信满满，金诚一稍稍安下心来，他知道秦川一般不会说大话包打天下，但只要说出来，都是有相当的把握能兑现的。
这时郑一官指着地图上一处地方说道：“大人，这里有座断桥，就是前几日我军堵截倭军前哨逃跑的地方，溪流两边地势很险，是不是可以又在这里打他一下？”现在郑一官已经被秦川允许参与军议了。
“哪里？”秦川转眼一看，马上又趴下身体，去看那处地点。
金时敏不懂兵事，他不想再插手，估计即使插手，大家也多半不怎么听他的，他踱出几步，向东望去。东边的天空上，太阳已经升上半空，天地间血红的霞光，已然褪去，远处的山川，却还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之中。一股超然的感觉，无来由的涌上诏谕使大人的心头，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激流欲退的念头，他突然对官场的争斗以及战场的战斗有了厌倦之感，他转头看看秦川和一众年轻的将领，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上午，倭军从营里出来后，向西推进，但他们的进展仍然不顺。高丽民兵就像林间的麻雀一样忽聚忽散，迫使细川忠信不得不再次派两千多倭兵进入大道两侧的山林，去驱逐那些讨厌的高丽人。而大道前方，高丽骑兵又像幽灵一样出现了，在倭军前面打打停停，虽然挡不住倭军的前进，却也让倭军不得不减缓了进军的速度。
细川忠信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往日品茶时那种镇定自如之风早已不再，现在他只是黑起脸的督促部下进攻。老将木村重兹再次被他派去打先锋，因为木村重兹前几日走过这条路，多少对地理有些影响，不会轻易被高丽人打了埋伏。
但木村重兹也对高丽人的无奈战术没有什么好办法，前面的高丽骑兵若即若离，一路往西，他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而且还不敢过于突前，必须等两边山林中的倭军赶上来，免得中了高丽人的埋伏或是遭到火攻。到中午的时候，倭军已经又累又渴了，八月间的暑天，大道上烈日炎炎，却没有什么遮蔽，士兵们裹着甲衣、擎着兵器一路跋涉，人人汗流如雨，叫苦连天。山林里的倭兵也不好受，他们虽然没有被阳光直射，但林中却没有路，走起来十分费力，同时林中还闷热异常，无数蚊虫叮咬，让他们同样苦不堪言。
更可恶的是，高丽人将沿途村庄的水井全都堵塞了，路过的溪流中也放得有粪便和和一些腐烂的杂物，使得倭兵不得不往上游去搜索泉水，结果又遇到高丽兵的伏击或是埋下的陷阱，伤了不少人。当细川忠信根本就不听这些，只是一味要求士兵们前进。
倭军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溪河够宽，高丽人没法全部弄脏，于是倭兵们再也忍受不住，争相跳进河中，畅快的喝水和冲凉。木村重兹也来到河边，他认出来这条河就是前几天他被高丽人阻击的那条河，那座断桥仍旧立在河中央，不过他并没怎么担心高丽人会在这里打埋伏，因为一百多骑兵和两三百足轻已经在河对岸了，看来高丽骑兵又跑远了。
然而枪声还是响了，河对岸瞬间就变成了沸腾的大锅，马蹄隆隆响起，高丽骑兵发起了冲击，周围的林间也突然冒出无数人影，高丽军从三面向过河的骑兵和足轻扑来。紧接着，溪河的上游飘下来许多燃烧的竹筏，把水中的倭兵吓得赶紧往回游，与木村重兹派去增援的倭兵又撞在一起。
木村重兹拔出刀挥舞着，愤怒的吼叫着，把士兵们往水里撵，让他们过河去增援，然而飘下来的燃烧的竹筏似乎无穷无尽，这边的倭军根本就无法涉水过去，只能眼睁睁看到对岸的倭兵在高丽军的围攻下苦苦支撑。木村重兹当即让士兵从两侧绕过去，但不久两侧也传来枪声，然后倭兵跑回来给他禀报说，对岸高丽军的防线延伸得很远，还修筑得有防御工事。
木村重兹第一反应就是高丽大军终于肯应战了，于是他马上派人给后面的细川忠信传信，说高丽大军现身了，准备利用这条溪流阻击倭军。同时，他又再次下令士兵下水，用长矛支开燃烧的竹筏，强行涉水过河。
此时溪流的对岸，倭军已经和高丽军混战在一起了，倭军的骑兵虽不愿意，但也只有与高丽骑兵迎头冲击，双方骑兵跟着就撞在一起，但由于地势不宽，马匹很快就冲不动了，骑兵们在马上互相砍杀。高丽步卒随后涌了上来，挺着长矛专门刺杀马上的倭军骑兵，而倭军的足轻，却被人数多他们几倍的高丽兵围住，无法前来支援骑兵。
最后统领倭军骑兵的家臣见势不妙，大声喊叫着，带着骑兵摆脱战斗，也不顾被围住的足轻，跳入水中，在燃烧的竹筏缝隙中拼命往回逃，于是又和过河的倭军挤在了一起。尹衡哈哈大笑，指挥骑兵朝着河中间放箭，把倭军骑兵和增援的足轻往对岸撵。
与此同时，倭军的足轻也不好受，高丽兵不讲阵法，一窝蜂涌上来，全凭人多。而且有些高丽人还卑鄙得很，冲过来先撒石灰包，再甩斧头飞刀，打起来也是几个人冲上来抱摔，让倭兵很吃了大亏。倭兵自是不知道，这些把戏都是晋州黑道们的打架套路，正儿八经拼厮杀，他们不是倭兵的对手，但仗着人多，祭起打群架的招数，却非常管用，毕竟这里地势狭窄，倭兵无法列阵，只能混战在一起。宋黑虎和他的兄弟们现在打起来可是亡命得很，他们都想借倭寇的脑袋来洗白自己的身份，并被保民军招安。
当倭军骑兵跑后，还在拼命抵抗的倭军足轻也慌了，纷纷跟着跳进水里往回逃，不久，溪河这边就再没有一个倭兵了。高丽兵也不过河追击，而是迅速扛来木头，在水边构筑起一道矮墙，并凭借矮墙和倭军展开对射，而倭军弓箭手和铁炮手却没有遮蔽，只得往后退避。
不久，细川忠信就带着中军赶到了，他一听说高丽大军出现后，顿时兴奋起来，立即催促着部下一路跑了过来。到了地方，他却看见木村重兹正在重整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前军。
“木村君，怎么回事？”细川忠信问道。
“他们在对面设了埋伏，我军损失了两三百人，现在他们据河而守，看来是想在这里挡住我军。”
“哼！”细川忠信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就凭这条小溪，就能挡住我军？”
“他们一直在上游放火筏。”
“派人往上游走，看他们有多少人，能守住这条溪河多长的地方。”
不久，高丽军顺流放下的火筏渐渐的就稀疏了，战斗随即在小溪的多处地方爆发了，双方先是用弓箭和火枪对射，倭军若是发觉对方火力不强，则会马上发起冲击，但对岸的高丽军似乎有很多人，往往都能及时派出增援的人手把倭军赶回来，而倭军也不怎么坚持，稍见不对，就会撤回来。其实，这是细川忠信在试探高丽军的兵力和战斗力，同时也在试图迷惑对方，让高丽大将摸不清他的主攻方向。倭军的主力实际上仍旧摆在断桥这里，还是准备沿着大道发起攻击，他相信，高丽大将和高丽军的主力也在大道附近。
半个时辰之后，细川忠信觉得差不多了，便抽出战刀，往前一指：“全军听令，攻击！”